由于风控,本站老域名全部不能访问,请记住最新发布页www.naimao.top

首页

>

大明天下

>

第五十四章、吃喝嫖赌

第五十四章、吃喝嫖赌

  邓府占地甚广,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莫说贻青等人,即便出身官宦的谭淑贞看得也是挢舌。

 

  “邓忍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明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被有心人抓住便是一条罪状啊。”

 

  丁寿微微一笑,道:“翁泰北当权时,谁会去触这个霉头,如今翁大人失了势,这点小事又不值得一提,大明开国百十年来,废弛的又何止一个营造法。”

 

  谭淑贞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丁寿回首看见,笑道:“无须担心,如今我这四品官按律可有正堂七间,何况这宅子又不是只用来住的……”向着走来的一行人一指,“不还有他们么。”

 

  李怿母子在一队锦衣卫押解下来到了近前,李怿面色憔悴,见到丁寿畏惧的向尹昌年身后缩了缩。

 

  丁寿脸上满是笑意,微微躬身施个半礼,道:“大妃母子对这宅院可还满意?”

 

  尹昌年玉颜不见喜怒,淡淡道:“蒙上国恩典,全了罪臣性命,如今我母子寄人篱下,怎敢有半句怨言。”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妃心胸豁达,定能长命百岁,也许能等到与大君重回朝鲜之日呢。”

 

  丁寿笑得灿烂,尹昌年看得越发可恶,冷哼一声,莲步轻移,带着李怿进了为他们准备的院落。

 

  丁寿转身吩咐谭淑贞道:“将这院落收拾收拾,改成朝鲜样式的,务必要让大妃母子宾至如归。”

 

  谭淑贞垂首称是,迟疑道:“府中人手怕是不足?”

 

  “护卫可以让杜星野调配锦衣卫,府中下人就由你从人牙处购置吧。”

 

  丁寿正安排府中事务,高文心过来禀告,“老爷,尚膳监有位公公来访。”

 

  ************

 

  “哈哈,听闻丁老弟乔迁之喜,咱家特来道贺,恶客临门,未及通传,还请不要怪罪哦。”罗祥仍是一副富家翁的打扮进了厅堂,未语先笑,一身肥肉跟着乱颤。

 

  “公公折煞小子了,前番蓬莱客栈援手之恩还未及报,这里且容在下拜谢。”丁寿说着就要弯腰行礼。

 

  罗祥一把托住他的双肘,笑道:“见外了不是,老哥哥隐瞒身份在先,后又不告而别,才觉得愧对兄弟你呢。”

 

  “公公休出此言,您乃宫中显贵,小子如何能与您称兄道弟。”丁寿推脱道。

 

  罗祥脸上笑容忽地一敛,冷冷道:“怎么,丁大人可是觉得咱家这身子残缺不全,不配和您结交?”

 

  “公公这话从何来,在下出身东厂,与宫内诸位亲近还来不及,岂有小觑之理,”丁寿连忙摇首,道:“既然罗兄折节下交,小弟便高攀了。”

 

  “这才像话,”罗祥肥脸笑得如菊花绽放,“今日你我兄弟就好好喝上几杯,叙叙旧情。”

 

  “甚好,松鹤楼,小弟作东。”

 

  “怎么,哥哥我来贵府一趟,连顿酒都不给喝么。”罗祥不满道。

 

  “罗兄误会了,小弟这府中人手还没配齐,粗茶淡饭的怕是招待不周。”丁寿一脸为难。

 

  “师父!”小长今刚从园子里跑了一圈回来,小脸红扑扑的,进屋一见罗祥,脆生生地喊了声“罗伯伯。”

 

  罗祥喜上眉梢地应了一声,夸赞道:“小妮子几日不见,又漂亮了许多。”

 

  “真的!?”长今高兴问道,这几日新见到的人都这么说她,小女孩被人夸得欣喜,偷瞄了一眼丁寿,心中喜气不由降了几分,为什么师父从没夸过她,总是跟那些胸脯鼓鼓的姐姐们嬉闹。

 

  “长今别胡闹,唤贻青去松鹤楼订一桌上好酒宴送来。”丁寿转身对罗祥道:“如此安排,可好?”

 

  罗祥唤住长今,连连摇首道:“不好不好,松鹤楼那帮厨子的手艺跟江湖上卖大力丸的一样,哪能入得了口,带咱家去厨房,且露几手给兄弟尝尝。”得,在罗公公眼里,京城名酒楼的厨子都是骗钱的把式。

 

  丁寿连说不敢劳烦,罗祥一摆手,道:“既然兄弟家宴,就别来这些客套。”

 

  长今在一旁牵着罗祥袍子,问道:“罗伯伯,你会做饭?”

 

  罗祥笑着弯下腰,刮了刮长今鼻子,道:“伯伯何止会做饭,你上次吃的甜点也是我做的。”

 

  小长今当即欢呼雀跃,“那伯伯教我好不好,将来长今好做给师父吃。”

 

  “好孝顺的小娃儿,你要是想学,这身手艺传给你又有何妨。”

 

  长今闻言迫不及待地拉着罗祥,恨不得立刻飞到厨房里。

 

  看着二人的身影,丁寿暗道,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做药膳的基因,怎么听到做饭这么兴奋,话说也该找个教她医术的人了。

 

  “老爷,梅太医来访。”贻红立在廊下脆生说道。

 

  丁寿转头打量了一圈厅堂,这财神府这么邪门,想谁谁来。

 

  ************

 

  “听闻世叔乔迁新宅,小侄冒昧来贺,请世叔恕罪。”看起来梅金书这些日子在太医院混得不错,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金书来了,在太医院过的可还习惯?”丁寿摆着一副长辈架势嘘寒问暖。

 

  梅金书恭敬回道:“劳世叔挂心,太医院藏书颇丰,小侄这些时日获益良多。”

 

  “外面毕竟不比家里方便,如今这宅邸空院很多,你收拾收拾搬过来住吧。”丁二爷浑然忘了当初是他把人家撵到太医院谋差事的。

 

  梅金书还待推脱,怎奈丁寿执意如此,这个师侄武功不错,又精通医术,这样的家庭医生兼职保镖,怎么可能错过。

 

  梅金书只得答应,又开口道:“小侄还有一事劳烦世叔。”

 

  “自家人,不用客气。”丁寿随意道。

 

  “待小侄引荐一位同僚。”

 

  随着梅金书目光,丁寿发现还有一名年轻人立在廊下院中。

 

  在梅金书引荐下,那个文静的年轻人恭敬行礼,“小人太医院吏目李言闻拜见丁大人。”

 

  一旁梅金书介绍道:“进了太医院方知道子郁也是湖广人,近日来与他交流医术,颇有心得。”

 

  李言闻惶恐道:“先生此言过谦了,这些时日蒙先生教诲,实子郁之幸,怎敢与先生相提并论。”

 

  “好了,你二人在这就不须客套了,金书,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事?”丁寿有点不耐烦,那边还等着开吃呢,早说早完。

 

  梅金书眼神示意,李言闻还是踌躇一番才开言道:“此事与刘文泰有关。”

 

  “刘文泰?”丁寿纳闷,这位坑死皇帝的前太医院院判怕是骨头都凉透了,好端端怎么又提起他来了。

 

  待李言闻一讲,他才明白,敢情这位刘文泰生前办过一件大事,领衔编纂了四十二卷《本草品汇精要》,对北宋名医唐慎微所着《经史证类备急本草》纠补查遗,药分十部,共载药一千八百一十五种,可惜书成当年还未及刊行,他就玩死了弘治皇帝,这套官修本草被束之高阁,藏于内府。

 

  “大人明鉴,《本草品汇精要》由数十名医耗费数年心血,叙述精要,图文并茂,若就此湮没,实非国朝杏林之福,求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将此书刊行,则大人功德无量。”李言闻稽首道。

 

  “内府?”丁寿略一思索,道:“既然这书在刘公公管辖之内,择日金书便与我一同向刘公公进言,请他拿个章程。”

 

  李言闻千恩万谢,梅金书也躬身道谢,丁寿却提及别事,“金书,某此番出使海东收了个女弟子。”

 

  “世叔慧眼识珠,小师妹一定是冰雪聪明。”

 

  丁寿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她可是命中注定的名医胚子……”

 

  话还未说完,小长今嘴里叼着个水晶蹄髈,满嘴流油地蹦了进来,“师父,罗伯伯催您入席呢。”

 

  一抚脑门,丁寿无力地指着长今,道:“就是她了,金书看可还堪造就?”心中琢磨是不是该给这小丫头节食了,别名医还没培养出来,却先成就了个吃货。

 

  梅金书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番长今后,赞赏道:“小师妹眉目清朗,聪秀灵慧,倒是个学医的苗子。”

 

  “哦?”丁寿又燃起几分希望,道:“那金书可愿传授医术于她?”

 

  “恕小侄无能为力。”梅金书摇头。

 

  “这是为何?”丁寿奇怪,梅金书可还没拒绝过他什么事。

 

  “医术传授,需要明晰人体穴位构造,难免肌肤相亲,如非夫妻血亲,实不宜男女相授。”梅金书恭敬回道:“小师妹年纪虽小,终究是男女有别。”

 

  丁寿张了张嘴,想说不在乎,小心思里却还不愿自家女徒弟被别的男人按来摁去。

 

  梅金书微微一笑,继续道:“若世叔有心,小侄可推荐一位女医给小师妹。”

 

  丁寿百无聊赖,随口连问道:“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医术如何?”

 

  “医术自不必说,曾到梅家庄向家父请教,家父多有赞誉,是南直隶人士,姓谈,名允贤……世叔,世叔,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丁寿张大了嘴巴,久久不闭,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女医明妃传?这TM哪儿跟哪儿啊。

 

  ************

 

  刘瑾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的丁寿与梅金书。

 

  那日听了梅金书细说,丁寿才知道朱祁镇驾崩时那位谈允贤也才三岁,朱祁钰死的时候她都没出生,别说搞出什么狗血事儿来,这二位她连见都没见过。不过丁二爷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得空便带了梅金书来面见刘瑾,谁知说了托付之事后刘瑾不发一言,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半晌,刘瑾终于开口:“梅大先生请暂避,咱家有事与寿哥儿细说。”

 

  待梅金书退下,刘瑾勾勾手指,让丁寿近前,轻声道:“你是猪脑子?”

 

  “啊?”丁寿错愕。

 

  “你可是觉得与皇上的关系亲近到可以不顾先皇崩殂的地步了?如今朝廷内外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睛寻我们的错处,要不是有皇上这份信重咱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你却要把这份情分毁掉,可是嫌咱家命长?”刘瑾盯着丁寿冷声道。

 

  “公公,属下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是小事一件,对您不过举手之劳,才敢应承下来。”丁寿心中忐忑,要是刘瑾这棵大树倒了,他们东厂这些猢狲日子绝不好过。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虽是小事,可被有心人操持,难保不会成为大祸。朝堂之上处处凶险,咱家每进一步都如履薄冰,才有了今天,断不会授人以柄。”刘瑾阴测测地说道,随即冷笑一声:“何况,宫里想让咱家死的人绝不比宫外少了。”

 

  “属下这就把那个李言闻赶走,断了他的念想。”丁寿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刘瑾喝止道:“你已经应了人家,若是出尔反尔将来谁还托庇于你,无端砸了我东厂的招牌。” 

 

  “那怎么办?”丁寿两手一摊。

 

  “那个叫李……李什么来着?”

 

  “李言闻,太医院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吏目。”

 

  “那小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套医书若刊行于世,确是有利民生,不过……”刘瑾狡黠一笑:“不过却不能是刘文泰领衔编纂的,让姓李的那小子重新校对增补,事后换个名字刊行。”

 

  这也行?说实话,丁寿对那位治死了两个皇帝的刘文泰所编纂的医书心中也是没底,不由问道:“若是发现错漏呢?”

 

  “那更好,再给那死鬼添个罪名,灭了他满门。”刘瑾满不在乎道。

 

  老太监这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让丁寿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道谢:“属下无状,劳公公费心了。”

 

  “知道就好,你那女娃儿徒弟怎么样了,怎么没带她来见?”

 

  “那小丫头这几日跟着罗公公学厨艺。”丁寿笑着应承,又想起一事,笑道:“罗公公倒也有趣,那日在蓬莱客栈还说笑他常食人肉……”

 

  丁寿自顾说笑,却不见回应,细端详刘瑾吊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难道……”丁寿笑容有些发僵。

 

  刘瑾点了点头。

 

  敢情罗胖子还真是个食人狂魔,丁寿还以为那胖子是故作神秘,言语欺哄,这宫里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把长今给吃了。

 

  “那小丫头不会有事,”刘瑾似乎看穿了丁寿心思:“罗祥原本是个菜人。”

 

  “菜人?”这个词语丁寿听着新鲜。

 

  “所谓菜人,就是用来做菜的人。”刘瑾慢条斯理道。

 

  丁寿明了,自古以来逢大饥之年易子而食的事并不少见,五胡乱华之时视汉人为两脚羊,明朝晚期北方大旱,人肉更被明码标价,可现在不是明末啊,大明预备仓尚有余粮,江南也没有东林复社那帮杂碎带领的同善会带头抗税,无论以工代赈还是钱粮救济,都有余力,怎么就出了菜人了。

 

  “罗祥幼时便和妹妹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了菜人,”刘瑾看出丁寿心中疑惑,继续道:“奇怪么?穷人饿极了吃人,有钱人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想尝尝人肉的滋味,罗祥命大,那人家觉得女孩儿肉嫩,先吃了他妹妹,他磨断了绳索,趁夜逃了出去。”

 

  “后来呢?”只为口腹之欲而食人,丁寿只觉人性之恶。

 

  “罗祥再出现时学了一身功夫,将那豪强的家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逼着那人一口口吃掉,最后他再把那家伙吃掉。”

 

  “那罗公公怎么进的宫?”这报复手段也够暗黑的,丁寿心道。

 

  刘瑾振了振衣袖,接着道:“那户人家也是当地一霸,上交官府,下结江湖,黑白两道都欲拿他,说是为民除害,可惜,大都成了他的盘中餐,人厨子之名,恶声昭彰,他无处可去,就自阉进了宫。”

 

  “宫中贵人就不忌讳?”丁寿纳闷道。

 

  刘瑾悠悠道:“宫里面的人,谁还没有点辛酸过往。何况罗祥厨艺精湛,皇上就离不开他做的甜食,自没人不识趣地翻那些旧账。不过么……”刘瑾揶揄地看着丁寿:“常有得罪罗祥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尸骨不存。”

 

  刘瑾很是满意丁寿睁大眼睛惊恐的样子,“去把梅金书唤进来,咱家找他有事。”

 

  看着丁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刘瑾笑得很得意。

 

  ************

 

  “学生拜见公公。”梅金书恭敬行礼。

 

  “梅大先生,咱家最近身体不适,请您给看看。”刘瑾招呼道。

 

  “学生斗胆,请为公公把脉。”

 

  刘瑾伸出手腕,由着梅金书切脉,仿佛不经意道:“常听梅大先生称呼寿哥儿世叔,不知梅丁两家是怎生的世交?”

 

  梅金书双目微闭,手指感受着刘瑾脉络,恭敬道:“具体情由学生也知之不详,只是谨遵父命。”

 

  刘瑾轻哦一声,“不知梅老先生何处,咱家也好当面请教。”

 

  “家父身染沉疴,闭关静修,久不见外客。”

 

  “梅老先生神医之名享誉杏林,竟然也会染病?”刘瑾眼皮微抬,扫了梅金书一眼。

 

  “能医者多不能自医。”梅金书神色不变,收回手指,抱拳道:“公公脉象平和有力,不像有疾在身。”

 

  刘瑾将手腕缩回袍袖之内,缓缓道:“许是梅大先生学艺不精,还是请梅老先生入京诊治吧。”

 

  “这个……”梅金书面露难色,“家父脾气古怪,怕是不能应召。”

 

  “冲着寿哥儿的面子,咱家相信老先生会来的。”刘瑾嘿嘿一笑,胸有成竹。

 

  ************

 

  午后,风和日丽。

 

  一身白衣的白少川风姿翩然的步出东厂,门旁矗立的番子躬身行礼,白少川点头回礼。

 

  才行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白公子。”

 

  剑眉轻蹙,虽不情愿白少川还是扭过身来,抱拳施礼道:“郭三小姐请了。”

 

  一身红衣的郭彩云几步走到近前,玉面羞红道:“白公子,不想今日偶遇,真是有缘。”

 

  充作门卫的东厂番子相视一眼,抬头看天,装作没有听见,心中却道:小丫头在东厂大门前堵了快两个时辰了,竟然说偶遇,骗鬼去吧。

 

  白少川潇洒一笑,“今日白某得了差遣,甫一出门便遇到三小姐,果真是巧了,郭三小姐请自便,白某还有公事去办,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要走,郭彩云心急的口不择言道:“白大哥留步。”

 

  白少川转身面露惊诧,郭彩云自觉失言,雪白脸蛋涨得通红,掏出一物扭捏道:“在下有一物送给公子。”

 

  白少川接过,见是一个用料上乘的荷包,至于做工,可以说惨不忍睹,“这是……?”

 

  “这是我亲手绣的。”郭彩云螓首低垂,声如蚊呐。

 

  “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敢收。”白少川推辞道。

 

  郭彩云闻言抬头急急道:“去岁牡丹园多蒙公子援手,这只是聊表心意,请公子笑纳。”

 

  “牡丹园之事白某只是恰逢其会,丁兄及梅老先生出力甚多,在下不敢贪天之功。”

 

  “白兄这话说的在理,算起来这荷包也该有丁某的一份。”丁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把拿过那只荷包,左看右看,啧啧怪道:“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一见丁寿露面,郭彩云扭身想走,听了此言还是忍不住道:“那是燕子。”

 

  “这么胖的燕子!分明是只鸭子。”丁寿连连摇头,“哪家的女红,这女子怕是找不到婆家喽。”

 

  听了这讽刺话语,郭彩云低头看看针眼密布仍然红肿的手指,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流下。

 

  白少川看了不忍,“丁兄……”

 

  “白兄慎言,这是兄弟家事。”丁寿身形一转,飘到郭彩云身前,“不许哭,背着男人勾搭汉子,这是要浸猪笼的。”

 

  “什么猪笼啊?”一个娇嫩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丁寿暗道不好,侧头看去,一个黄衫少女与两个容貌相近的美貌女子玉立亭亭在不远处。

 

  丁寿干笑几声,“锦枫,你怎地来了,还和郭家几位小姐在一起,哈哈,真是好巧……”

 

  “你还说?从高丽回来也没想着去找人家,枉费人家为你担心。”骆锦枫琼鼻一皱道。

 

  丁寿大呼冤枉,“愚兄归心似箭,就是为了能早日见妹子你,今日本就打算去寻你的。”

 

  骆锦枫面上微微一红,嗔道:“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疯话。”顿了一顿,又不相信的问道:“今日真的是去寻我?”

 

  丁寿指天发誓,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盒,“这几日若不是操持这东西,早就去寻你了。”

 

  骆锦枫满脸疑惑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支盘珠卧凤钗,整支凤钗由珍珠串联而成,凤身和凤尾由淡绿色的玉石连接,做工精巧。

 

  “这是……”骆锦枫惊喜道。

 

  “不错,这就是那日正阳门外你喜欢的那支珠钗款式,此番出使得了不少东珠,这几日让内府工匠赶制,就为了搏妹子一笑,可还满意?”丁寿暗暗擦汗,幸好今天带了这珠钗出门,要不然这关不好过啊。

 

  “难为丁大哥惦念小妹了。”骆锦枫笑靥如花,忽地想起什么,“刚才你和郭家小妹说什么猪笼?”

 

  “啊,那个,那个白兄啊,郭三小姐一番苦心绣了这只燕子,虽说体型不堪了些,可也不用说配上竹笼吧,这让三姑娘情何以堪,瞧瞧人家都哭鼻子了,快把这荷包收起来,给人姑娘道个歉。”丁寿一边说一边紧着使眼色,满是哀求。

 

  白少川一副瞧不起你的表情接过荷包,躬身向郭彩云道:“白某谢过姑娘美意,适才言语不周,请姑娘海涵。”

 

  骆锦枫厌恶地看了一眼白少川,过去挽住郭彩云,道:“彩云妹妹,犯不着为这样男子伤心,他哪里知道为了绣这荷包你平白吃了多少苦。”

 

  “不,不,不是……”郭彩云不忍心上人被人误解,有心要为白少川辩解两句,却见到丁寿恶狠狠的眼神,左右为难,掩面而去。

 

  “小妹,你……”郭依云一指丁寿,气恼着要将当日之事说出。

 

  大姐郭飞云持重得多,一扯二妹,摇了摇头,她不知骆锦枫和丁寿的关系,可那日汤泉的事说出来对三人名节有碍,且得罪锦衣卫对她们这些绿林人士终不是好事,“寻小妹要紧。”急急追了过去。

 

  “郭家姐姐,等等我。丁大哥,我们改日再叙。”言罢骆锦枫白了一眼白少川,跟了过去。

 

  丁寿暗吁了口气,抱愧道:“白兄,委屈你了。”

 

  折扇轻敲掌心,白少川幽幽道:“女人一个已是麻烦,你如今真是麻烦透顶。”

 

  ************

 

  面对熙熙攘攘人流,丁寿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今日本要去寻骆锦枫的,结果也不用寻了,以后遇到她和那几只燕子在一起还得劳心解释,女人多了果真是麻烦。

 

  他正在愁眉苦脸,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一下,扭身看,朱厚照一身文士袍,笑嘻嘻的立在身后。

 

  “皇……”见朱厚照面色一变,丁寿立即改口:“公子,您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近来刘健和科道官儿们连着进谏,劝阻小皇帝观游,连一向伴在朱厚照身旁的张永都建议在宫中修身读书,减少外出,怎么这位爷又偷溜出来了。

 

  看朱厚照身边不见贴身侍从的张永,丁寿低声问道:“张公公知道么?”

 

  “这叫什么话,张永也是奴婢,公子爷要出来玩还要他准许不成。”一个身材微胖,管家打扮的人说道。

 

  另一个同样打扮,身形瘦削,面色漆黑的人接口道:“老马说得不错,公子爷要干什么何需别人来聒噪。”

 

  朱厚照很满意二人的话,一指他们道:“魏彬,马永成,还不给丁大人见礼。”

 

  丁寿连忙止住二人,“二位公公就别客气了,既然公子爷白龙鱼服,咱们就免了这些俗礼吧。”

 

  “也好,”朱厚照张目四望,“既然碰到了,你就随我们一同逛逛吧。”

 

  于是君臣四个人就在大街上四处闲逛开来,丁寿才知道朱厚照还是一位砍价高手,逮到一个摊铺就和人讨价还价,一番唇枪舌战价钱落下来了,他转头就走,丁寿被老板那杀人眼神看得脸发烧,只有掏钱买下,没一会,他和魏、马二人就拎上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顺带一说,明朝皇帝虽长在深宫,还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主,比起大清皇帝惊讶大臣早餐竟然吃得起鸡蛋的情商,明朝皇帝清醒得多,隆庆皇帝喜欢吃长安街的果饼,尚膳监和甜食房开价几十两银子给做了一份,隆庆吃完后告诉他们,这果饼五钱就可以买一大盒,坑了皇帝的内臣们战战兢兢低首认罪,隆庆皇帝哈哈一笑也就完了。

 

  这时朱厚照又被一家巨大门脸的店铺招牌给吸引了,一个硕大银钩高高挂起,再无旁的文字,店内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朱厚照看不出名堂,抬腿就往里进。

 

  丁寿等要跟进去,在店前被人拦住,“几位,这是赌场,当铺在斜对面。”

 

  马永成肩扛手提着一大堆东西,尖着嗓子叫道:“混账,爷们像需要进当铺的人么?”

 

  “不像,”那店伙摇了摇头,又道:“可几位这大包小包的也不像是进赌场玩两把的,几位爷见谅,银钩赌坊店大却不欺客,您别让小的为难。”

 

  “说得好,既然贵店不欺客,这些东西就劳你看顾了。”丁寿早已不耐烦,将这堆东西往地上一扔,奔了进去。

 

  魏彬和马永成有样学样,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一扔就追了进去。

 

  店伙看着这一地零碎,哭笑不得。

 

  经这么一会儿耽搁,丁寿进店已然找不到朱厚照,这店内格局可比大同的富贵赌坊大得多,大堂边上还有许多套间,乌泱泱的人头,丁二爷可是犯了愁。

 

  还是魏彬二人熟悉朱厚照爱热闹的性子,终于在人最多的台子边找到了小皇帝。

 

  “开大,开大。”小皇帝脸红脖子粗,大力挥舞着手臂。

 

  庄家揭开骰蛊,竟是小,朱厚照一阵捶胸顿足,见了丁寿一把抓住,“来得正好,我刚把玉佩输了,借我些银子翻本。”

 

  “您怎么还玩起色子来了?”丁寿苦笑道。

 

  “这东西叫色子?看他们玩这玩意大小分明,输赢立见,真是痛快。”朱厚照兴奋道。

 

  丁寿笑了笑,他缺银子那阵子也没到赌场来,人家也是开门做买卖,这玩意对他跟抢钱没什么分别,如今既然是哄小皇上高兴,就委屈下赌场吧。

 

  “谈什么借,在下出银子做本,赢了五五分成如何?”文华殿算是同窗,如今再一起分赃,这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吧。

 

  朱厚照果然答应,丁寿笑着递过一锭银子,小皇帝拿着银子,犹豫问道:“这把押大还是小?”

 

  “您随意,反正押哪个都是赢。”丁寿笑着把手指按到了赌台下面……

 

  “哈哈,又赢了。”朱厚照身前已经垒起一堆银山,过瘾得很,刘瑾成天说内库没银子,这银子来得不挺容易嘛。

 

  “公子爷手气真好,财星高照。”魏彬一旁奉承道,他和马永成论资历比不得刘瑾、张永,今日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陪着小皇帝出来玩,只要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将来好日子多的是。

 

  “押小。”朱厚照又一把将银子都推了过去。

 

  庄家哗啦哗啦又摇起骰蛊,刚一落地,丁寿就已听出“四四五”,只要将“五点”变成“二点”,这局小皇帝就又赢了。

 

  “开宝。”随着荷官唱和,骰蛊打开,“四四五,十三点,大。”

 

  丁寿脸色一变,喝道:“你再仔细看看,分明是四四二,十点,小。”

 

  手指暗中用力,那粒色子变成“二点”,可转眼间又变成了“五点”。

 

  这群人里有高手,丁寿手指力道加深,可对方也跟着加劲,只见骰蛊里那颗色子滴溜溜乱转,点数忽大忽小,摇摆不定。

 

  “有鬼。”围观赌客呼啦啦散开,赌台上除了丁寿只有一个紫脸膛的华服老者同样将手按在了台案上。

 

  老者看着不断变幻的色子,沉声说道:“小赌怡情,年轻人,当晓得适可而止。”

 

  “老先生当听闻大赌养家,何必挡人财路呢?”丁寿嬉笑道。

 

  “若是江湖朋友一时手紧,老夫自当解囊相助,可这样明着砸场,却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受人施舍怎比得上自己凭本事拿呢。”

 

  老者嘿声道:“老夫看你怎么拿。”双掌同时按在赌台上,将丁寿隔桌传来的天魔真气消弭无形,色子稳稳停在“五点”上。

 

  丁寿轻轻一笑,嘬唇作势,那粒色子腾空而起,飞出了骰蛊,被朱厚照一把接过。

 

  老者面色一变,轻轻一拍桌案,骰蛊中剩下的两粒色子凌空跳起,变成了两个“六点”。

 

  还未等色子落下,丁寿屈指连弹,两粒色子登时被指风打个粉碎。

 

  “一个点都没有,这该是小吧。”丁寿抱臂,一脸得意之色看向老者。

 

  老者没有意料中的恼怒,而是抚髯大笑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骆燕北今日认栽了。”

 

  “前辈便是”赛孟尝“骆老前辈?”丁寿变色。

 

  “老夫可比不得门下食客三千的孟尝君,江湖朋友抬爱而已。”

 

  骆燕北笑得爽朗,丁寿却心中苦涩,第一次见面就在人家地盘出千,还能指望老儿把闺女交给他么。

 

  “小子孟浪,冒犯老前辈之处还请恕罪,这些银子如数奉还。”丁寿一推身前银堆。

 

  谁料朱厚照一个虎扑就趴在银子上,“凭什么还,这是赢的。”倒是不在乎这点银子,可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挣银子,按他的本意这些银子应该找个香案供起来,敲锣打鼓的让天下人都知道当皇上的不光会花钱。

 

  丁寿附耳低语了几句,朱厚照嘴一撇,“你刚才使诈了?”

 

  看丁寿面色尴尬地点了点头,朱厚照鄙视道:“人品太差。”不情不愿地从银子上爬起来。

 

  骆燕北看这两个年轻人有趣,乐呵呵道:“赌场无父子,各凭本事,这是你们赢的,便该你们拿去。”

 

  “老儿爽快。”朱厚照转嗔为喜,拽过魏彬来,大把大把的往他怀里装银子。

 

  “哎呦,公子爷您慢点,装不下咯。”魏彬大呼小叫。

 

  马永成原本在人群旁看热闹,眼角突然发现一个人进了赌场,不由一愣,急忙跑到朱厚照身边说了几句。

 

  朱厚照脸色一变,一拉丁寿,道:“快走。”

 

  丁寿还想交待几句场面话,朱厚照压根不给他机会,连桌上银子都不要了,急匆匆钻入了赌客群里。

 

  几人走得匆忙,骆燕北微微讶异,又听身侧有人道:“世伯,何故聚了这许多人?”

 

  骆燕北扭回身,见一个英俊青年立在一旁,竟是一身锦衣卫飞鱼服装束。

 

  他与这青年乃是熟识,笑道:“小事情,几个小家伙耍弄手段赢了些银子。”

 

  “竟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青年剑眉一挑,道:“是何模样,小侄传令五城兵马司缉拿。”

 

  骆燕北摆了摆手,引着青年走向后堂,笑道:“犯不上,那几人不像缺银子的,只是小孩子贪玩罢了。”

 

  “世伯宽宏,却总有宵小欺上门来,若不严惩几人,怕无宁日。”青年还不打算放过。

 

  骆燕北扯开话题,“不提他们了,侯爷身子可还康健?”

 

  “劳世伯挂念,家父还好,只是……,”青年难得脸色一红,“只是挂念我和锦枫的事。”

 

  “这丫头被她娘宠坏了,小侯爷将来可有苦头吃的。”骆燕北哈哈笑道。

 

  “小侄便是喜欢她的爽朗性子,”青年略一踟蹰,迟疑道:“适才去府上,下人说锦枫和人出去了?”

 

  “近日老友的女公子来访,锦枫和她们结成了手帕交,常常结伴出游,小侯爷敬请宽心。”骆燕北看穿了青年心思,一语道破道。

 

  青年小心眼被人看穿,神色讪讪道:“小侄没旁的意思,只是听闻近来京郊常有女子失踪,怕锦枫有了闪失……”

 

  ************

 

  “小公子,何故匆匆而去?”丁寿被拉扯到人群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才得空问道。

 

  “方才进来个熟人,被他看到我就不妙了。”朱厚照摆摆手道。

 

  想着今后怎么面对骆家人,丁寿苦着脸道:“您这回可害苦我了。”

 

  朱厚照听丁寿把一肚子苦水倒完,不以为意道:“多大个事情,我下旨指婚不就是了。”

 

  “您高抬贵手。”丁寿作了个揖,“我可不想这么早摆房正妻在家里,不是给自己找罪么。”

 

  丁寿刚说完就觉得失言,“我……我……不是说您。”

 

  小皇帝没当回事,鼓着气道:“若不是有这个规矩谁想大婚,不过婚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看谁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您说的是,看天色不早,是不是陪您回家?”丁寿堆笑道。

 

  “不回,难得出来一趟,还没玩够呢。”朱厚照摇头。

 

  “没错,我们总要让公子爷尽兴不是。”马永成二人小鸡啄米地点头。

 

  “那您说还要去哪儿玩?”今天摊上这个熊孩子,丁寿也打算认命了。

 

  朱厚照仰头看天,半天憋出一句:“你拿主意,反正要好玩的,我没玩过的。”

 

  这不是耍无赖么,丁寿挠头。

 

  这时一辆青布蓬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帘挑开,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丁兄,道左相逢,这是要去哪儿啊?”

 

  丁寿暗道帮手来了,“黄中兄,近来可好?”

 

  身材瘦削的焦黄中下车与丁寿客套了几句,看了看朱厚照等人,疑惑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丁寿发愁怎么介绍小皇帝。

 

  朱厚照呵呵一乐:“兄长请了,在下朱德正,乃是丁大人的表弟,这两个是家中长随。”

 

  “既然是丁兄表弟那便是自家人了。”焦黄中得了老子嘱咐,一定要好好结交丁寿,姿态放得很低,“正好愚兄约了几个朋友小聚,几位同往如何?”

 

  朱厚照爱热闹的性子当然叫好,这位爷同意了,其他人哪敢说不。

 

  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三拐两拐的来到了本司胡同,虽未到掌灯时分,各房院落中还是能飘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和丝竹之声。

 

  这地方丁寿可不陌生,拉住焦黄中,道:“此处是教坊行院密集所在,怎么到了这儿?”

 

  “诗酒风流怎能少的了红袖添香,聚会之地便在宜春院。”焦黄中理所当然道。

 

  “宜春院,这名字真是好听,快走快走。”朱厚照连声催促。

 

  马永成和魏彬二人也是跟着附和。

 

  得,你们几个非要逛妓院,二爷奉陪。

 

  ************

 

  宜春院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寓,粉白墙面,青砖碧瓦,倒还真像个风雅去处。

 

  一进大门,便有足穿毛猪皮靴,头戴绿色角巾的龟公过来迎客喊堂,“楼上的姑娘们见客了。”

 

  焦黄中一块碎银丢了过去,“休要呱噪,去唤一秤金来。”

 

  接了打赏的龟公一脸贱笑,点头哈腰道:“几位爷里边请。”

 

  时候尚早,此时行院内客人并不多,几人过了天井,进了大堂,朱厚照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抖着衣衫道:“今天逛得累死了,快点上茶。”

 

  马永成赶快跑到皇帝身后,拼命舞动袖子帮着扇风,魏彬扯着嗓子喊:“没听见公子爷的话么,快点上茶,人都死光了。”

 

  焦黄中一愣,看了丁寿一眼,丁寿一摊手示意他也没办法,只得由焦黄中上前,“朱兄,这里不是我们坐的。”

 

  朱厚照左右看看,“这桌子有人占了么,怎得没看见?”

 

  “勾栏行院自有一套规矩,从”前门“”升阶“”登堂“到”进轩“”落座“”定情“,次序分明,我等的身份不宜在此散座。”焦黄中解释道。

 

  “怎么到这吃酒还要像朝堂站班一样,那么多的规矩讲究?”朱厚照本就是个讨厌规矩的,谁想处处都是规矩,一个字,烦。

 

  “这位公子说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行院规矩传承千年,自有道理。”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迎了出来。

 

  “几位公子,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奴家了。”妇人挥动香帕,娇嗔道。

 

  朱厚照纳闷道:“本公子今日才第一次来,何来久不相见之言。”

 

  妇人笑容一滞,焦黄中和丁寿忍俊不禁,这女人拿风月场中桥段兜客,却被这初来的雏儿一句话给噎住了。

 

  妇人毕竟老于世故,转瞬间便噗嗤一乐,“原来公子第一次来,可奴家总是觉得您面善,莫不是前世有缘?”

 

  “真的,这世上真有轮回一说?”朱厚照自小聪慧,精佛学,擅梵文,对佛家转世轮回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好了苏妈妈,不要逗这小兄弟了。”焦黄中一旁笑道。

 

  “奴家哪敢耍弄几位公子爷,这不一听焦公子来了,人家便倒履相迎么。”妇人掩口笑道。

 

  朱厚照恍然,“你刚才在骗我?”

 

  “奴家怎么舍得骗您这样俊俏的小公子。”妇人腰肢轻扭,转到了朱厚照身边,媚笑道。

 

  “大胆。”“放肆。”马永成和魏彬在后面大喝道。

 

  “唷,二位爷,您悠着点,还没到您使劲儿的时候呢。”妇人如葱玉指拍着自己高耸的胸脯,大惊小怪道:“您这嗓门,真吓死奴家了。”

 

  他们要是能在这儿使上劲,那才见了鬼呢,瞧着魏、马二人被这话噎得三尸神暴跳,憋得脸红脖子粗不敢发作的样子,丁寿心中不无怜悯地冒出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那边妇人说完故意用手指挑开纱衣,胸部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朱厚照觑见那道幽深诱人的乳沟,不由俊脸涨红,窘迫地低下头去。

 

  妇人呵呵一笑,暗道果然是个生瓜蛋子,举目看向焦黄中,“焦公子,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

 

  “劳烦苏妈妈且给我们寻个雅轩,酒席先预备着,朋友来了便开席。”焦黄中吩咐道。

 

  “好嘞,奴家给您安排去。”香风飘过,走到丁寿身边还抛了个媚眼。

 

  丁寿眼尖,见那鸨儿虽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胸前高耸的玉峰丝毫不见下垂,年轻时想必也是个尤物。

 

  焦黄中见他呆呆盯着鸨儿背影,笑道:“这女人年轻时也是一代花魁,缠头之资不菲,一秤金的花名就是这样得来的,真名倒是没几个人说了,后来嫁了乐户苏淮,旁人都唤她苏妈妈了。”

 

  “既然是花魁,怎么还嫁了个乐户?”丁寿问道。

 

  “说是花魁,无人脱籍不还是个贱籍乐户,还能嫁谁,这夫妻两个收养几个女孩儿,开起这宜春院,,就是日进斗金,也脱不开贱民的身份。”

 

  丁寿点点头,不再言语,大明朝军民匠灶,世代不易,这是朱八八定的规矩,这边根红苗正的大明接班人坐在边上,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几人被小厮领着进了一处布置典雅的竹轩,方一落座,就有从人捧上点心小吃,又一个龟公挑开帘子,“姑娘们奉茶咯。”

 

  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丁寿见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钗影满楼。

 

  这是所谓的“加茶碗”,朱厚照可不懂青楼里的规矩,见人端了盘子上来,总得打赏不是,反正魏彬怀里揣着大把银子,一出手就往盘子里放了五两。

 

  那身着鹦鹉绿裙子的女子一阵惊喜,“谢公子。”

 

  没法不喜,明末陈圆圆出局也不过五两,清唱一曲也是五两,这女子身价自没法与秦淮八艳媲美,难得有这样的主顾打赏。

 

  朱厚照不管那些,一看人家高兴,他也高兴,下一个又往盘子里放了五两,一个接一个,来者不拒。

 

  焦黄中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道:“朱兄弟,愚兄在风月场里多混了几年,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倒不是心疼那几个”盘子钱“,可一次订交了这许多姑娘,怕你身子骨吃不消。”

 

  朱厚照压根没听懂他说的意思,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焦黄中挥手让其余的姑娘都下去,那帮没得到盘子钱的姑娘们看焦黄中恨得牙根直痒痒。

 

  即便如此,前面得了赏的也不少,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把赤胆忠心的魏彬和马永成给挤到了一边。

 

  “公子,您喝茶。”

 

  “公子,您尝尝这点心。”

 

  “公子,这是奴家为你嗑的瓜子,来,吃一个。”

 

  莺莺燕燕,将朱厚照围得密不透风,魏彬马永成想上去撵开这帮女人,可又不知朱厚照是否乐在其中,怕恼了小皇帝,急得在圈外直跺脚。

 

  焦黄中微微一笑,举茶相邀,“丁兄,你这位表弟有趣的很啊。”

 

  门帘一挑,一秤金款款步入,见被众女环绕的朱厚照,她也是一愣,“瞧不出,这位公子爷胃口倒大,奴家今日走了眼。” 

 

  朱厚照奋力将众女分开,丁寿一见他的样子不由乐了,一脸的胭脂口红,倒真像个脂粉堆里的膏粱子弟。

 

  “表兄,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朱厚照一边抱怨,一边由着魏彬二人用手巾将脸擦拭干净。

 

  “正要跟几位爷回禀,您的朋友们来了。”一秤金笑道。

 

  焦黄中长身而起,“丁兄,朱兄,请入席。”

 

  ************

 

  “焦兄盛情,小弟等愧领了。”席前几名华服公子躬身行礼。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待愚兄为诸位引荐新友。”焦黄中笑指一个年轻人道:“尤其是你,顺卿,更该认识一下。”

 

  “哦,请兄长指教。”那名俊雅的年轻人好奇道。

 

  焦黄中暂且不理他,对丁寿道:“丁兄,这位是仲卿的三弟王朝儒,刚刚进京求学。”

 

  扭身又对王朝儒道:“顺卿,这位是仲卿的至交好友丁寿,你二人还不亲近亲近。”

 

  王朝儒稍微一愣,施了一礼,道:“离开金陵时,家兄携嫂出游,未曾听闻丁兄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丁寿还了一礼,笑道:“顺卿兄无须多礼,小弟也是近日在泰山偶遇令兄,一见如故,才有了这番机缘。”

 

  “原来如此。”王朝儒点了点头。

 

  一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听闻丁寿名字后一直拧眉思索,忽然开言道:“敢问阁下可是在文华殿作出《少年中国说》,蒙皇上恩赐同进士出身,职任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丁寿丁大人?”

 

  丁寿见一群人里数他年纪最小,相貌清秀,不由生了几分好感,点头道:“正是在下。”

 

  少年一步跨前,挽住丁寿手道:“家父常常夸赞丁兄文思敏捷,广闻博学,不想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抄文章还抄出文思敏捷来了,就算丁寿脸皮厚,也有点发烧,“不知令尊是哪一位?”

 

  少年躬身施了一礼,“家父新都杨廷和,小弟杨慎,今后还要请丁兄多多指教。”

 

  丁寿连道不敢当,心说原来是在文华殿把二爷驳得体无完肤的杨廷和的儿子,这老儿在家里还夸我,真的假的。

 

  另一个带有巴蜀口音的贵公子调笑道:“用修自幼才学过人,有神童之誉,七岁能诵,十一写诗,十二作文,十三岁名动京华,连李阁老都呼为”小友“,还要何人指教啊。”

 

  杨慎腼腆道:“刘兄,你我同为川人,此言太不厚道,李相游戏之言若是当真,我辈便恁地不识天高地厚了。”

 

  众人哈哈大笑,焦黄中又将余下二人一一介绍,通政司右通政韩福之子韩守愚,翰林院学士刘春之侄刘鹤年,再加上詹事府詹事杨廷和之子杨慎,南京户部侍郎王琼之子王朝儒,吏部侍郎焦芳之子焦黄中,丁寿一看,好家伙,一屋子官二代。

 

  焦黄中笑道:“这几位都是为了下届科举,进京备考的。”言到此处,想及自己年岁最大,自家老子却死摁着不让参考,语意不免落落。

 

  弘治十八年的科考刚刚过去,朝廷又不开恩科,下次科举要到正德三年呢,这么早进京备考,活动关系、疏通门路才是真的吧,丁寿暗中撇嘴。

 

  焦黄中落寞之意稍显即逝,又展颜道:“还有一位是丁兄的表弟,姓朱名德正……”人呢,转了一圈,才发现那位朱德正坐在席前已经自己动筷了。

 

  菜离得远不怕,那二位长随拿着小碟满桌转悠,小爷想吃什么,颠颠跑过去给夹过来,丁寿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小祖宗,知道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平时自在惯了,不在意这些繁文缛礼,可你顶着哥们表弟的名头好歹给我留点面儿啊。

 

  丁寿一低头,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相视一笑,纷纷入席。

 

  “你们客套完了?”朱厚照将嘴里菜咽下,指着一道金灿灿的菜,问道:“这是什么菜?好吃得很。”

 

  杨慎年岁与朱厚照相差不多,自觉亲近,笑道:“这菜名”秃黄油“,以母蟹的蟹黄炒公蟹的蟹膏,一丝蟹肉也不要,用黄酒焖透,高汤调味,不须佐青配面拌饭,单单作为一道菜白嘴儿吃,最是美味。”

 

  朱厚照又一指一道汤,说道:“这道笋汤为何滋味鲜美,与别家不同。”

 

  韩守愚轻敲桌案,笑道:“朱兄一语中的,这道菜原名”腌笃鲜“,将竹笋与咸肉鲜肉同炖,三者相互浸淫渲染,本已十分鲜美,然而勾栏里做这一味,只用肥鸡、火腿腰峰和竹笋中段为料,滋味更上层楼。”

 

  焦黄中夹了一筷菜肴,送到朱厚照碗碟中,“来来,朱小弟且尝尝这道”瓜子肉“。”

 

  “瓜子肉?”刚刚被姑娘们喂了一嘴瓜子的朱厚照细细端详,“哪里有瓜子啊?”

 

  众人哄笑,焦黄中解释道:“哪有什么瓜子,只是瓜子大小的肉丁罢了,这菜乃是剔出塘鲤鱼头面部两侧活肉清炒,百来条塘鲤鱼,不过得此浅浅一盆而已。”

 

  丁寿原以为御膳房里食不厌精,却没想到勾栏行院中才是精致挑剔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看着这些宦门子弟习以为常的样子,可知是此处常客,想着罗祥自幼被卖,也不过是成为这桌上的一道菜而已,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朱厚照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魏彬又为他斟上一杯酒,他将金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又道:“甜,好甜,这酒叫什么名字?”

 

  “东阳酒。”王朝儒浅酌一口,回道。

 

  “东阳酒?李东阳酿的?”朱厚照翻着眼睛问道。

 

  “此东阳非彼东阳,”杨慎一笑,细细分说:“国朝金华府,元时为婺州路,隋时设东阳郡,此地水质颇佳,称之重于他水,即便邻邑所造亦大不如也,所酿之酒,色泽金黄,李太白有诗为证: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此酒清香远达,味甘性醇,虽饮之至醉,亦不头痛,不口干,不作泻,堪称佳酿。”

 

  “几位公子爷用的可还高兴?”一秤金柳腰款摆,细声问道。

 

  “苏妈妈,今日这火腿熏得有松柏之香,你这宜春院的厨艺怕是已经超过了松鹤楼。”韩守愚赞道。

 

  “还不是几位公子爷赏脸光顾,奴家要不尽心怎对得起诸位呢。”一秤金招呼周到,众人如沐春风。

 

  “焦公子,今日选哪位姑娘唱曲啊。”焦黄中乃是今日东主,一秤金自是向他问话。

 

  “今日贵客临门,当然要选三姑娘了。”

 

  “哎呦,不巧,三姑娘如今有客。”一秤金面露难色。

 

  见焦黄中面色不愉,一秤金忙道:“莫若让雪里梅为诸位唱上一曲,待三姑娘那边客散了再来这边相陪,焦公子您也知道,自一仙姑娘走后,奴家这儿最红的就是这两位姑娘了。”

 

  焦黄中这才满意点头,待一秤金退下,向丁寿道:“这宜春院内最红的三位美人都是清倌人,唐一仙身姿轻盈,能做掌上飞舞,可惜早早被人重金买去,据说是到了南边;雪里梅肌肤娇嫩,白里透红,如梅赛雪;可这最漂亮的还是那位苏三姑娘……”

 

  “焦公子若是惦念姐姐,奴家便退下了,免得庸脂俗粉的在人前碍眼,惹人嫌弃。”一个娇娇糯糯的声音从帘外响起。

 

  “罪过罪过,小生哪敢嫌弃雪里梅姑娘,平白折了在下的寿数。”焦黄中双手合十连连告饶,“请现芳踪,以慰小可相思之苦吧。”

 

  门帘挑开,一女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丁寿凝目看去,见此女果真冰肌玉骨,薄衫下酥胸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此女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雪里梅见过诸位公子。”随即坐在一个绣墩上,玉手轻挥,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杨慎也是精于音律,听得兴起,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竟与雪里梅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一曲弹罢,雪里梅上前盈盈一礼,“公子高才,随节取音,却严丝合扣,奴家拜服。”

 

  杨慎忙回了一礼,“一时技痒,唐突冒昧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王朝儒击掌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曲好,琴好,人更好,姑娘弹得好,用修和的好。”

 

  “说得好,说得好,”焦黄中鼓掌道:“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我等行个酒令如何?”

 

  丁寿自问玩不了这些文人雅客的酒令,正想着推脱,又抹不开面子,毕竟自家是这群人里唯一有功名在身的,尽管那功名里全是水。

 

  那边小皇帝歪着脑袋道:“酒令?我来不了的。”

 

  神助攻啊,皇上,你这个猪队友终于发挥作用了,丁寿都想抱着他亲两口。

 

  焦黄中微微一笑,“小弟不用担心,这个酒令简单得很,诸位兄台既然要久居京师,便不可不熟此地风物,便以这京师的景、物、事为题作对,无谓俗雅,工整即可,如何?”

 

  正德想这倒简单,犹豫着是否答应,魏彬撺掇道:“公子爷,跟他们对,不还有小的们么,常言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

 

  瞧小皇帝斜眼看他,魏彬自己掌嘴,道:“让你胡说八道,公子爷一人就能顶个诸葛亮,小的两个臭皮匠最多半个,哦不,半个都比不上。”

 

  见朱厚照也点了头,焦黄中斟满一杯酒,道:“那由愚兄开始,”略一思索,将酒递给雪里梅,“单牌楼。”

 

  雪里梅掩唇笑道:“东单还是西单?”

 

  焦黄中笑道:“反正都是单,你若答不上来就得喝酒。”

 

  “双塔寺。”雪里梅娇哼一声道。

 

  众人赞声工整,雪里梅随即把酒递给韩守愚,“珍珠酒。”

 

  韩守愚接酒稍想了想,“琥珀糖。”转递刘鹤年,“王姑庵”。

 

  刘鹤年答曰“韦公祠”,随后看到丁寿,笑来一句“白靴校尉”,递给杨慎。

 

  “红盔将军。”杨慎脱口而出,酒杯转递丁寿,“京城内外巡捕营。”

 

  怎么到我这这么长,丁寿心中叫苦,今天没事出什么门,在家里搂着女人取乐,欺负朝鲜那母子解闷不挺好的么,朝鲜,对了,丁寿接过酒杯,答道:“礼部南北会同馆。”

 

  众人叫好,丁寿拿着酒杯,暗自琢磨下一个是小皇帝了,出题不怕,万一这孩子答不上来怎么办,怎么才能往宫里有的职司上靠,有了,“奶子府。”

 

  京城内的礼仪房俗称奶子府,每年四仲月,对各坊初孕少妇检验相貌,细分乳汁,留备宫中宣召索用,到了日子要是宫中没有需要,就把人放出去再重新选,这事正归锦衣卫管辖,魏忠贤的相好奉圣夫人客氏便是这么进的宫。

 

  这个对子小皇帝果然没有犯难,张口就道:“勇士营。”宫中御马监所辖兵马除四卫外就是勇士营,朱厚照喜兵爱武,自然张口就来,至于出什么对子么,小皇帝想了想,“三千扫雪。”

 

  大内每逢大雪后,就从京营调拨三千兵卒入内廷扫雪,轮番执役,常有浪荡少年花钱顶替兵卒入内,当然肯定不是为了学雷锋,只是想看看皇帝老儿的禁掖宫廷什么样,要是运气好捡到宫女们丢失的钗履和玩坏的淫具,那出来后跟人吹嘘,绝对倍儿有面。

 

  小皇帝肯定不知道那帮小子的龌蹉心思,单纯只是知道宫里这规矩,于是以此出上联,果然王朝儒犯了难,其他人也在拧眉沉思有何典章风物可以应对,

 

  “五百捡花。”时间将到之际,王朝儒说出下联。

 

  可众人听后却面露迷茫,显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王朝儒解释道:“南京旧制,设捡花舍人,额定五百人,盖当年供宗庙荐新,得玉食餹餭之用。”

 

  丁寿笑道:“南京旧制,而非北京,顺卿你输了。”

 

  “南北二京皆是京师,有何不可。”王朝儒辩解道。

 

  焦黄中帮衬丁寿道:“可这捡花舍人之制废弃久矣,与当下无关,还不认罚。”

 

  “好好,小弟认罚。”王朝儒满饮而尽。

 

  “朱小弟,你既然胜了,便由你出题吧。”焦黄中让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一物,道:“诸位请看。”

 

  “骰子。”焦黄中不解他拿出这东西干嘛。

 

  “骰子?”朱厚照转头看向丁寿,“你不说这叫色子么?”

 

  “此物据传是三国曹子建所创,原名”投子“,取投掷之意,本为玉制,后多用骨和象牙,便叫了骨旁的”骰子“。”杨慎开怀一笑,“丁兄说得也不错,传唐明皇时将幺四点涂红,因六面都有不同色点,故而也叫”色子“,温庭筠有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朱厚照一听乐了,“既然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和八叉手而作韵的温庭筠都与此物有关系,便以”骰子“为题,分韵赋诗,如何?”

 

  杨慎轻笑,“只怕我等没有曹、温二位前辈的才情。”

 

  “不比先贤,就以十数为限,输了无非喝酒,赢了么……”朱厚照看向丁寿,“表兄,你来出个彩头。”

 

  被你叫几声哥就要出血,凭什么,丁寿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从腰间解下一块鸡心玉佩,放在桌上。

 

  焦黄中张罗道:“既然朱小弟有这兴致,我等便凑兴如何?”

 

  众人称好,便低眉沉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才高八斗的曹子建,命题赋诗,哪那么容易。

 

  看众人皱眉,小皇帝很是得意,拖长声音念道:“小弟开始计数了,一……”

 

  话音刚落,房外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新。

 

  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

 

  随着一秤金掀起房间门帘,一位丽人曳裙而入,满室灯火似乎都为之一暗……

 

  ps:妓院还没写够,再写下去这章就拖得长了,食肉的兄弟们抱歉了。

 

  先说明唐一仙等人不是月关原创,别说出现回明人物。

 

  兰陵酒到底产在哪儿,涉及地域文化,不好多说,李言闻他儿子的着作里有记载,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热门小说

更多热门小说

Tags:

更多
妈妈 女友 娇妻 生活 风流 妻子 都市 故事 老婆 母亲 人生 女人 欲望 堕落 调教 绿帽 重生 少妇 系统 穿越 人妻 教师 沉沦 姐姐 性福 老师 乱伦 日记 淫乱 一个 世界 江湖 后宫 女神 出轨 熟女 少年 往事 美女 美母 游戏 催眠 淫荡 传奇 极品 系列 经历 妹妹 母子 少女 情人 性爱 岳母 秘密 情缘 无限 同学 校园 真实 诱惑 儿子 男人 女儿 爸爸 夫妻 猎艳 大学 老公 天使 乡村 幸福 美艳 家庭 俱乐部 嫂子 性奴 武林 女警 总裁 爱情 淫妻 变成 暴露 日常 换妻 末世 改编 之后 丝袜 仙子 生涯 日子 之旅 欲海 幸福生活 凌辱 情事 情欲 攻略 青春 艳遇 熟母 红颜 荡妇 淫欲 天下 小姨子 回忆 神雕 修仙 母女 美丽 漂亮 不要 性事 逍遥 家族 之路 桃花 邻居 回忆录 沦陷 姐夫 爱妻 春色 警花 风月 红尘 红楼 岁月 办公室 偷情 交换 外传 禁忌 地狱 暧昧 女孩 做爱 大唐 儿媳 激情 绝色 事儿 小姐 超级 哥哥 借种 深渊 黄蓉 女侠 自白 征服 美少女 校花 情色 成长 母狗 红杏 善良 迷情 医生 官场 性感 豪门 胯下 轮回 公主 高中 之恋 人间 计划 阿姨 巨乳 疯狂 公子 温柔 上海 成熟 淫女 北京 恶魔 婚姻 熟妇 迷途 柔情 加料 男友 时代 复仇 合租 朋友 新娘 美妇 美人妻 家教 炮友 背叛 不伦 荒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