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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姐姐当老婆(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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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维若拉的梦想

第十九节 维若拉的梦想

  转眼之间,琼恩一行人到圣渊城已经六天了。

 

  魔法阵已经修复完成,并且在当天早上交给了唐琦拉。唐琦拉非常高兴,他向琼恩表达谢意,然後就赶回到神殿,指挥手下按照图纸开始布置魔法阵。这几天他显然也没闲着,之前已经完成的第一丶第二和第四环都已经绘制好,只要把琼恩拿来的第三丶第五两部分补上,整个魔法阵就完成了。

 

  琼恩则去找珊嘉。

 

  珊嘉来圣渊城也有好几天了,除了去过一次红龙神殿之外,几乎没有出过门,不是自己学习,就是帮忙修复魔法阵。如今也算是告一段落,琼恩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终於说服姐姐,带她出来走走,透透气,看看风景。

 

  知道姐姐不喜欢热闹,琼恩并没有往市中心走,而是索性一路出了城,到了野外。此时是春天,碧草如茵,野花点点,阳光和煦温暖,连风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味道。姐弟俩牵着手,沿着蜿蜒河岸边慢慢走着,随口聊天。

 

  「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是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有次我们偷偷溜进宝石区玩,那边有条河,非常浅,我们也是在河边走,结果太滑了,我掉进河里,姐姐你当时吓哭了呢,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自己就爬起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走路走得好好的都能掉到河里去,」珊嘉白了他一眼,「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那是因为姐姐你太乖太温柔啊,所以我就只能调皮一些嘛。」

 

  「你这又是甚麽歪理邪说啊。」

 

  「不是歪理邪说,这是心理学。孩子希望获得父母的关注,会有意识地和兄弟姐妹变得不同,故意显示『我们不一样』,甚至反着来,这样有利於父母把他们区分开来。比如你看双胞胎,往往性格脾气就会不一样。」

 

  「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双胞胎似的,」凛说,「不也就芙莉娅她们姐妹俩麽?」

 

  「呃,其实有两位阴魂王子,他们也是双胞胎。」

 

  突然说到芙蕾狄姐妹,琼恩不知道如何接话,下意识地岔开去。珊嘉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小弟,等找到浮空城,有了安顿的地方,你就找时间回一趟阴魂城,把她们接过来吧。」

 

  「啊?」

 

  「老师当时把她们赶走,我其实觉得不妥,但她毕竟是为了我,我也不方便反对,」珊嘉叹了口气,「现在老师不在了,你还是把她们接过来吧,她们父母都不在了,姐妹俩孤零零的,不如大家在一起,也互相有个照应。」

 

  「姐姐……不会不高兴吗?」

 

  「姐姐心里是有点嫉妒啦,这也没甚麽好不承认的,你跟我一起生活这麽多年,知道姐姐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珊嘉咬了咬唇,「我本来以为会是你唯一喜欢的人,至少会是你的第一个,谁知道你和芙蕾狄……姐姐当时知道的时候,是挺生气的,不过都过去这麽久了,气也消了。芙蕾狄非常爱你,她没办法离开你,你也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挺开心的。既然这样,就在一起好了。姐姐……姐姐的确不是很高兴,但你是我弟弟啊,我从小就宠着你,甚麽都让着你,这麽多年都习惯了,改不掉,也不想改了。」

 

  琼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甚麽,说甚麽都觉得虚伪,最後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

 

  「先找到浮空城吧,」珊嘉说,「现在这样居无定所的,姐姐无所谓,人家女孩子可不行。河对面那就是迷失森林吧,浮空城就在那里面?」

 

  「按照萨玛斯特给的地图,就在森林的东部,靠近落湮山的地方,」琼恩说,「这麽大一座城,应该还是容易找的。」

 

  「你打算甚麽时候过河?」

 

  「魔法阵已经完成,忙我们已经帮了,今天是这个月最後一天,明天按道理就可以启程。我准备明天就出发。」

 

  「如果伊森和唐琦拉他们想让你留下来帮忙对付埃卜拉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琼恩说,「大不了干掉他们,自己过河。」

 

  「艾弥薇说这河上有封印,没有城主的同意就过不去。」珊嘉提醒。

 

  「封印甚麽的,也不过是人设的,我就不信它打不破,能把整条河都封住,」琼恩哼了一声,「我不想蛮来,但不代表我真的就只能指望他们,无计可施了。地狱深渊我都去过,区区一条河,还能挡得住我不成?」

 

  「东域的巫术,与你以前所学大相径庭,不是蛮干就一定有效的,这次修复那个魔法阵,翡翠小姐负责的那部分,我也看了看,的确是很诡谲莫测,」珊嘉说,「而且我听说,这条河之所以难以渡过,不仅仅是几百年前的神王封印,还因为这河里有一头水兽。」

 

  「水兽?」

 

  「据说昔日神王占据东域後,北部归穆罕所有,南部归恩瑟统治。恩瑟诸神王当时是以一位『大天神』为领袖,但提亚玛特与阿普苏资历更老,不愿屈居其下,便索要了彻森塔这块地方,实际独立。为了与恩瑟其他神王断绝往来,提亚玛特与阿普苏制服了一头力量强大的水兽,将它封在蜿蜒河中。这头水兽从此生活在河里,神出鬼没,兴风作浪,阻拦一切想过河的人。」

 

  珊嘉所说的事,琼恩闻所未闻,「姐姐是怎麽知道这些的?」

 

  「老师的书里有记载,另外我听翡翠也说过。」

 

  「她说的?」琼恩诧异,「她不是甚麽都不记得了麽?」

 

  「她好像在一点点地恢复记忆,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些毫无关联的东西,会自言自语,」珊嘉说,「我前天恰好在她旁边整理魔法阵,听她说了几句,其中也提到『蜿蜒河中的水兽』。」

 

  「她就不能恢复点有用的记忆麽?比如如何解除诅咒甚麽的,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甚麽用啊,」琼恩抱怨,「谁管这河里有甚麽水兽不水兽啊,就算是只大乌龟我也不关心。」

 

  话音未落,背後突然传来猛烈呼啸声,琼恩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本还很平静的河面上,不知何时陡然涌起一道两人高的巨浪,正朝着两人这边轰砸下来。他不假思索,拉着珊嘉发动了瞬移法术,逃到远处。水浪砸在空无一人的岸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化作道道细流,重新回到河中。

 

  「搞甚麽,难道这河里真有水兽,正好听到了我说的话不成?」

 

  琼恩正自惊疑不定,脚步声从背後传来,「看起来你得罪河神了,兰尼斯特先生。」

 

  「城主阁下。」琼恩点头示意,珊嘉则按彻森塔的习俗,微微屈膝行礼。

 

  来人正是圣渊城的城主伊森,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穿着便服,看起来和琼恩姐弟俩一样,也是趁着天气晴好,出来春游踏青的。琼恩和他不熟,也没甚麽话好说,但既然碰到了,也不好不敷衍寒暄几句。「这河里有河神?」他接着伊森的话问,「是甚麽样的?」

 

  「附近的渔民都这麽说,蜿蜒河中有河神,偶尔会兴起风浪,掀翻船只。当然我也只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伊森说,「猜测的话,或许是某种在水中栖息的怪兽吧。」

 

  「我猜也是。」

 

  一头水兽,琼恩还不是很放在心上,反正就算它再厉害,也是水里活动,自己站在岸上,尽量不下水就是了,难不成它还能上天不成。

 

  不着边际地扯了几句废话,诸如甚麽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琼恩正待带着珊嘉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停住脚步。「城主阁下,今天是本月的最後一天了,明天通往对岸的通道,应该就可以重新开放了吧?」

 

  「是的,」伊森点点头,「明天是下个月的第一天,通道重新开放,申请通行的人很多,不过我会优先为你们预留名额的。感谢各位这段时间的鼎力相助,在此也提前预祝你们接下来的旅程一路平安。」

 

  「谢谢,」琼恩说,「也祝你一切顺遂。」

 

  他和珊嘉走出很远,偶然回到一看,发现伊森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河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甚麽。

 

  ※※※

 

  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渡河到对岸进入迷失森林,进入迷失森林就能找到浮空城,找到浮空城就可以建设基地,不,是建设後宫。珊嘉已经应允,让琼恩把芙蕾狄姐妹找回来。记得上次在烛堡的时候,和莉法尔还有约定,等琼恩有了自己的浮空城,就请她来帮忙设计改造。到时候美女云集,莺燕环绕,想一想就觉得很美好——只要不去考虑自己仍然处於「选择性功能障碍」的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没法不考虑。

 

  一想到这点琼恩就很烦,火气上升,心情抑郁,原本美好的幻想统统变成了折磨,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於是半夜悄悄溜进维若拉的房间。传道巫师睡得正香,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有人上了自己的床,琼恩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她的睡衣剥光,女巫师仍然没有反应。

 

  【和谐】

 

  「人家才没装睡,」女巫师闭着眼,口齿含糊地说,「本来正在做春梦,梦见被你的大家伙弄……就被你弄醒了。」

 

  【和谐】

 

  「你究竟有完没完……」回到床上,维若拉四肢瘫软,有气无力地说,「我真的不行了。」

 

  「谁让你给我下这个诅咒?」琼恩得意地说,「我可是很强的,一个女人满足不了我,平常都五六个一起来。现在我只能搞你一个,你当然就受不了了。」

 

  「吹牛,你平常都是和哪五六个女孩子一起来?」

 

  「呃,四五个是没有,三四个吧。」

 

  「哪三四个?」

 

  「……」

 

  「你连两个一起都不敢,还三四个,」女巫师说,「你敢让艾弥薇和珊嘉一起陪你?」

 

  「不要太过分啊,」琼恩恼羞成怒,「而且姐姐和艾弥薇虽然没有一起过,但艾弥薇和凛还是经常一起陪我的。」

 

  「经常?有多经常?」

 

  「呃……有时候吧。」

 

  【和谐】

 

  「说点甚麽吧。」她说,改用双手为他服务。

 

  「嗯?」

 

  「随便说点甚麽,」女巫师说,「不然好无聊。」

 

  说甚麽好呢?按道理说,床上过了,应该说点「我爱你」之类,然而以琼恩和维若拉目前的关系,说这个似乎又不太合适。其他也没甚麽可聊的,只能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了。

 

  「嗯,那麽……对了,你之前说,你来东域是因为神谕,说你跟我来到东方,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你的梦想究竟是甚麽呢?能具体说说麽?」

 

  「上次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上次根本就没说清楚,」琼恩说,「说甚麽『於我而言,於很多人而言,魔法就是梦想——而这,就是我的梦想』,这究竟甚麽意思啊,完全没听懂。」

 

  女巫师沉默了一会,似乎陷入回忆,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琼恩等了半天,不满地挺了挺,将她惊醒过来。「琼恩,你为甚麽要成为巫师?」

 

  「我吗?很简单啊,」琼恩说,「我出生於阴魂城,一个平民家庭,成为巫师是我唯一的出人头地的路。哦,做牧师也可以,但我想我不是那块料,而且我也不喜欢。」

 

  「那麽我和你不太一样,」维若拉说,「我成为巫师,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打倒巫王。」

 

  巫王?那是甚麽东西,琼恩只知道巫妖王,就是拿着霜之哀伤,骑着一头山羊到处跑的那位。

 

  维若拉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她是英娜丽斯(Innarlith)人,英娜丽斯是蒸汽湖(The Lake of Steam)旁的一座城市。蒸汽湖名为「湖泊」,实际上是一个内海。维若拉出生在城外的一座小村庄里,那里土壤贫瘠,不适合种庄稼,村民基本都是以捕鱼为生,维若拉的父母也不例外。

 

  「我的父母和村民们都很辛苦,他们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所希望的就是能够多捕几网鱼,卖一点钱,让家人稍微过得好一点。但他们从来就没能过上好日子,因为有巫王。」

 

  巫王是维若拉出生的那座渔村,以及周围另外几座村庄共同供奉的「先知」,他是一位面色阴沉的男子,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但大家都畏惧他,害怕他,定期向他供奉钱财。之所以如此,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他能从指尖喷出红色的飞弹,以及燃烧的火焰,二是因为他会赐予药水,能够治疗一些疾病和创伤,三是因为他能够预言天气状况。

 

  蒸汽湖虽然是个内海,但风暴一点都不少,对於渔民来说,出海捕鱼最怕遇到坏天气,不仅可能没有收获,还有性命之忧。村民们向巫王供奉钱财,换取其有关「未来天气状况」的指点。甚至有传说,巫王神通广大,能够控制海上的天气,若是哪个村庄疏於供奉,则他们出海时就会遭遇风暴和巨浪,尸骨无存。

 

  「魔法飞弹和燃烧之手,都是入门级别的塑能法术,不值一提,但能够操控一定范围内的气候,这至少也是触摸到魔网第七层的高阶巫师,」琼恩颇为奇怪,「这种人怎麽会跟几个小渔村斤斤计较?」

 

  魔网第七层造诣,和琼恩相当,能有这种本事的巫师,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精英级的人物。无论哪位国王丶贵族,都会待为上宾,若想要钱财,至少有一千种方法。怎麽可能跑去收几个小渔村的保护费,倘若琼恩做出这麽没品格的事情,只怕自己都要羞死。

 

  「当然是假的,」女巫师说,「他就是个魔法学徒,还没毕业就被导师赶出门,只会两种最简单的入门法术,另外学了点调配药水的知识。甚麽操控海上天气,纯属吹牛,就连预言未来天气状况也是假的。反正胡说一通,说对了就是他的预言准确,说错了就是渔民平时不行善事,得罪神明,致有此报。」

 

  原来是个招摇撞骗之徒。

 

  在如今的维若拉和琼恩眼中,所谓的巫王当然是个笑话,但在渔村,在幼年的维若拉心里,巫王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力量堪比传说中神明的大人物。没有人敢不供奉巫王,即便他需索甚高,常常让人倾家荡产。维若拉的父母对巫王尤其尊敬,所供奉的钱财也是最多的,尽管他们自己也很穷困。

 

  「我九岁的那年,有一天,我父亲出海捕鱼,遭遇风暴,再也没能回来。母亲伤心之下,一病不起,眼看生命垂危,我无奈之下,去找巫王,希望他能赐予药水,救救我母亲。但我付不起钱,他便不肯。我跪下恳求他,希望他看在我父母平常虔诚供奉的份上,出手相救,然而他嗤之以鼻,不理不睬,最後将我赶了出去。」

 

  琼恩皱眉,「这家伙真是过分。」

 

  「母亲被病痛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後在我面前咽气。我把她和父亲埋葬在一起,然後离开了村庄。我曾经听人说过,在遥远的北方,渡过坠星海,有一位银发的女巫,她是神的女儿,为主持正义而降临凡间,她会用风暴和闪电去惩罚那些作恶者,用火焰将他们烧成灰烬。於是我往北走,想去找那位女巫,请她主持公道。」

 

  琼恩有些不敢置信,「你从英娜丽斯走到了阿格拉隆?」

 

  维若拉口中所说的银发女巫,显然是指欣布,阿格拉隆的女王陛下。从英娜丽斯到阿格拉隆,这路程可不短,途中要穿过无数高山险阻,还有大海,就算让一个做好充分准备的成年人来走都不容易,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维若拉点了点头。

 

  「你……你肯定和我一样,有主角光环护身。」

 

  维若拉没有理睬琼恩的话,「我走了一年多,终於走到了阿格拉隆,找到了银发的女巫。她听了我的故事,然後说,她不会去为我主持公道,但她可以收我为徒,教我魔法。等我学成之後,就可以自己去报仇。」

 

  维若拉跟随欣布学习了两年,随後又在其推荐下进入银月城巫师学院,十八岁的时候,她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学院毕业,返回渔村,找到巫王。此时的维若拉,是一位已经触摸到魔网第四层的巫师,距离凝成真名也就一步之遥,当然不是那位只会两个入门法术的魔法学徒可比。毫无悬念地,巫王被打败,被灰溜溜地赶走了。

 

  「你没杀他?」琼恩觉得奇怪。

 

  「他虽然作恶,但并没有杀人,我父亲是遭遇风暴,母亲疾病而死,不能算是他害死的。」

 

  琼恩哼了一声,没有说甚麽。

 

  维若拉赶走巫王,原本以为一切到此结束,事情总算有了好的结局。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欺压丶剥削村庄的巫王被赶走了,渔民们不但没有如释重负,欢欣鼓舞,反而忧心忡忡,无所适从。他们几十年来,已经习惯了「巫王」的存在,完全不知道没有了巫王,以後要怎麽办,遇到疾病丶受伤,要向谁去买治疗药水,出海之前,要请谁预测天气状况。有些人「聪明」一些,他们认为,既然维若拉打败了巫王,那麽很显然,维若拉就是新的巫王。村民们纷纷带着礼物前来,恳请「新巫王」指点迷津,庇佑赐福,像前任一样守护村庄。

 

  维若拉哭笑不得,只能悄悄离开。她的心中产生了迷惑,在最初,她之所以学习魔法,就是为了能够回到村庄,打倒巫王,让大家都过上比以前好一些的日子;然而巫王打倒了,为甚麽一切似乎并未得到改观呢?

 

  在接下来的毕业旅行中,她的疑惑进一步加深。她遇到了无数类似故乡的情形,半吊子的魔法学徒,不求上进的低阶巫师,甚至是偶然得到某个魔法物品的窃贼,会玩几手戏法的骗子,他们利用普通人对巫师的敬畏和陌生,招摇撞骗,攫取钱财,欺压良善,甚至谋财害命。就像维若拉故乡的那位巫王一样,他们其实都是虚有其表,只要十几个村民一拥而上,就能将他们揍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但没人敢冒犯他们。

 

  维若拉将这些家伙一个个地打发掉了,然而她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种情形还会更多。

 

  她想真正丶永远地解决这个问题。

 

  恐惧来源於无知。这些招摇撞骗之徒之所以屡屡得手,是因为凡人敬畏巫师,凡人之所以敬畏巫师,是因为他们对魔法缺乏了解。如果每个人都能学会魔法,哪怕是最低级的魔法,如果每个人都能成为巫师,哪怕是最差劲的巫师,这些事情就不可能再发生。

 

  琼恩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想让更多人,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够学会魔法——你问我的梦想是甚麽,这就是我的梦想。」

 

  「……你这不是梦想,你这是在做梦。」

 

  「梦想和做梦,本来就没有区别,成功了就是梦想,不成功就是做梦。」

 

  「好吧,那你有没有甚麽具体计划?」琼恩问,「开一所魔法学校,让所有人都免费上学?」

 

  「没钱,」维若拉说,「负担不起。」

 

  「所以说根本不现实嘛,」琼恩说,「学习魔法需要很高的天赋,要巨量的资金支持,要有足够靠谱的导师——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推广的。」

 

  「总归有办法。」

 

  她说得如此肯定,倒是让琼恩有点好奇,「你是有甚麽思路了?」

 

  「东域的觋术,我觉得很有用,」维若拉说,「这几天,我研究这个魔法阵,发现觋术有一个特点:要求低。」

 

  「嗯?」

 

  「这个魔法阵,如果完全用我们熟悉的中土体系,且不考虑如何实现,就单纯估算,要达到这种程度的『效果』,对施法者的要求是不是极高?」

 

  「是啊。」

 

  「但我发现,在很多关键的环节,加入觋术的成分後,大大降低了它的反冲力和施法难度。当然,法阵的效果应该也会有所降低,」维若拉说,「我在马伦的记忆里翻了翻,发现这正是觋术的一大特点。它缺乏系统,难以分析,逻辑混乱,但却对施法者要求非常低。一个没有经过半点魔法训练的农夫,可能在偶然见偷看到巫师施法,偷听几句咒语,模仿一下仪式,就可以也释放出法术来,这种例子在中土绝无可能,但在东域历史上是有很多记录的。」

 

  琼恩沉吟起来。

 

  维若拉说得不无道理,在中土的魔法体系里,不经过严格的学习丶锻炼,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掌握魔法,就算你把咒语读上一百遍,没效果就是没效果。但在东域,的确常有那种普通人偷听到女巫的一句咒语,就能如法炮制,甚至反过来制住女巫的故事。从这点来看,东域的「魔法」,门槛的确是要比中土,或者说比琼恩知道的一切体系都要低得多。

 

  「但你也说了,觋术缺乏系统,尽管要求低,但同样不适合推广啊。」琼恩说。

 

  「缺乏系统可以整理,至少也可以汲取长处,」女巫师说,「如果能搞清楚这其中道理,移植过来,你想想那是甚麽场景?」

 

  「那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嗯?」

 

  「你能想像大家走在路上,一言不合就发射火球的场景?」琼恩说,「魔法不是为伤害丶杀人而创造,但无可否认,很多魔法是最好的凶器。这种东西,不能掌握在太多人手里。」

 

  「你的意思是少数人掌握魔法更好?」

 

  「嗯。」

 

  「就像耐瑟瑞尔的大奥术师那样?」

 

  「耐瑟不是挺好的麽。」

 

  「对,挺好,最後变成了大沙漠,就剩下你们这些遗民。」

 

  「……」

 

  「好吧,这个问题且不谈,」琼恩转移话题,「所以你接下来是打算系统整理东域的觋术?这工作可不容易。」

 

  东域(除了塞尔以外)就算不能说是魔法荒漠,也差不多了,原本或许还有一些巫师,应该也都投奔塞尔去了。而据维若拉所言,红袍巫师又抛弃了东域的传统巫术,改走中土体系。这样一来,要去哪里系统学习丶整理觋术?

 

  「身边不就有一位东域女巫吗?」

 

  「谁?哦,你说翡翠?」琼恩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她甚麽都不记得吧。」

 

  「她的记忆在恢复,而且我感觉,她记得的东西可不少,只怕远远超出你我的想像。」

 

  「那就先祝你成功吧。」

 

  【和谐】

 

  当最後两人停歇下来,房间里归於平静时,窗帘的缝隙已经透出发白的天光。

 

  ※※※

 

  酣畅淋漓地发泄过後,再沉沉睡上一觉,实在是最美好的享受。当琼恩再次醒来时,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在他身旁,赤裸的金发女巫师裹着半张毛毯,睡得正甜。

 

  他悄悄起床,洗漱完毕,只觉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最近的状态从来没这麽好过。下楼吃过午餐,然後去找梅菲斯和凛,一同去城南看望喀流奶奶。按照预定的计划,今天傍晚时分,他们会渡河,离开此地,前往恩瑟。

 

  街道上人来人往,看起来倒还挺热闹的,但已经能隐隐看出风雨将至的紧张气氛。喀流奶奶所在的兵营位於城南,黑石砌成的围墙,军容严整的卫兵,看起来还是挺能给人安心的感觉。进门的时候,琼恩说明来意,卫兵也没有如何盘查,问清楚要找谁,便让他们进来了。

 

  兵营占地非常大,外面看起来挺严整,实际进来,才发现里面乱糟糟的,用木头搭建的临时房屋鳞次栉比,看起来都不太牢固的样子。琼恩走了几步,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他向四周看了几眼,沉吟起来。

 

  「怎麽了?」梅菲斯问。

 

  琼恩走到一处,用脚在地面用力擦了几下,抹去泥土,露出下面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个图案,看起来像是只鸟。他又走到另一处,在围墙底部的一块砖石上,发现了类似的痕迹。「这兵营里有一个魔法阵,应该是很久以前布置的,已经残破失效了,但几个主要的节点还在,」琼恩说,「布阵的手法很特别,是中土的巫师,而且……和我所学非常像。」

 

  同一个魔法阵,不同的巫师来布置,手法也会是有区别的,就像是同样画一个人,有的画师喜欢从肩头起笔,有的喜欢从脚下起笔,在内行眼里,这些细微差别往往就标识了各人的身份丶师承丶来历。琼恩接受的是阴魂城的教育,他说这个法阵的布阵手法与他所学相似,那也就是说,这个布阵者很有可能也是来自阴魂城。

 

  「能看出这法阵的布置时间吗?」梅菲斯问。

 

  琼恩摇摇头,「看不出来,但肯定是很久以前,至少……至少有六七十年,甚至上百年丶几百年都有可能。」

 

  这范围也太大,说了基本等於没说。

 

  「它是甚麽用途?」

 

  「我看看,嗯,是一个幻术法阵,可能是『幻景』——唔,幻景没有这麽复杂,范围也没有这麽大,应该是『海市蜃楼』,还好,没有糅合其他法术。至於它的用途,这个就说不好了,可以是用於阻止外敌进入,也可以用於困住营地里的所有人,就看怎麽用。」

 

  「能修复吗?」

 

  「破坏得很严重,但主要节点都还在,花点时间应该可以。不过我不行,我对幻术不擅长,维若拉肯定能做到。」

 

  说话之间,他们找到了喀流奶奶。

 

  喀流奶奶住在一间矮小的木房里,与她一起同住的还有一位中年妇人,凛也认识,以前住得离喀流奶奶家也不远。除了她们之外,琼恩还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包括那对酒糟鼻子的父子丶喀流奶奶隔壁的多尼大叔,等等。他们都是在埃卜拉放火烧城时,被突然发光的红龙雕像传送到这里,甚麽东西都没带,幸好伊森似乎早有预料,提前做了一些准备,才把他们都有条不紊地安顿下来。

 

  梅菲斯的到来让喀流奶奶既意外,又高兴,她一手拉着梅菲斯,一手拉着凛,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聊着过去的事。琼恩负责扮演一名合格的听众,坐在旁边,大部分时间是倾听,不时点头微笑,偶尔还要恰到好处地插话,活跃气氛,顺便显示一下存在感。唯一比较尴尬的,是喀流奶奶还记得凛说过,梅菲斯也有男友了,问为甚麽这次没有一起过来,表示她很想见见。这种事情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总不能再把珊嘉找来冒充,何况其实也冒充不了。凛没办法,只好承认其实琼恩既是她男友,同时也是梅菲斯的男友,她们姐妹俩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听到这件事,喀流奶奶一开始自然是大大出乎意料,但老人家毕竟是老人家,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很快就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这是个大新闻。

 

  「既然你们俩都喜欢他,那也挺好的啊,我看琼恩挺不错的,又高又帅,脾气又好,」老人说,「我有时候还在想,小凛和小梅这麽要好,以後长大了,各自嫁人了,难免就分开了,挺可惜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大家还在一起,真挺好的。」

 

  「对对,」琼恩赶快附和,「奶奶说得对,我也是这麽觉得。」

 

  「你当然是这麽觉得啦,」凛瞪了他一眼,「一边去!」

 

  「女孩子不要这麽说话,要温柔,」喀流奶奶教育凛,「否则男人会不喜欢的。」

 

  「谁要他喜欢了,」凛哼了一声,「我才不在乎呢。」

 

  是是,我知道,你有梅菲斯喜欢就可以了。

 

  聊了一会,说到突然被传送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是两手空空,连套换洗衣服都没带。虽说圣渊城做了一些安排和准备,但显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日常生活还是存在诸多不便,梅菲斯便趁机建议,邀请喀流奶奶和他们一起渡河去恩瑟。

 

  这是在来之前,她和琼恩已经商量好的事情,主要考虑其实倒不是单纯为了老人生活方便,而是「安全」。唐琦拉究竟要做甚麽,现在还没搞清楚,倘若他是想召唤红龙王,那喀流奶奶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按维若拉的说法,由於加入了大量「觋术」的缘故,唐琦拉这个法阵,对施法者和驱动力的要求大幅度降低——虽然同时也降低了法阵的效果。但无论要求降得再低,琼恩也不相信唐琦拉自己就能发动这个魔法阵,除非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巫师,他肯定还是需要其他的力量来源。

 

  神祗降临物质界,有时候是需要信徒以生命作为献祭的,尤其是战斗化身临凡更是如此。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当年兰森德尔教会为了对付萨玛斯特,以多名高阶牧师牺牲寿命为代价,召唤出了晨曦之神的战斗化身。喀流奶奶是个老人,这种事情可是承受不住了。

 

  「他们是被红龙雕像传送过来的,集中在这里,恰好遇到这件事,这一切很值得怀疑。」梅菲斯说。

 

  但从卡尔萨斯丶萨玛斯特等人的「先例」来看,既然布置了如此复杂的魔法阵,应该就不需要信徒献祭了。但这也说不好,毕竟唐琦拉的魔法阵和前面那些只是近似,不代表完全一致。而且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要以信徒的献祭作为驱动力,来运转魔法阵。

 

  琼恩赞同梅菲斯的分析,然而他有个问题,「献祭生命也要信徒自愿吧,总不可能强迫,那还会有效果麽。」

 

  「如果真有需要,喀流奶奶会自愿的,」凛说,「她很虔诚的,对红龙王深信不疑。」

 

  即便不需要献祭生命,喀流奶奶在兵营里待着也不安全,埃卜拉的大军正在逼近,此地很快就将变成战场。到时候兵荒马乱,很容易出事,还是和琼恩等人一起离开比较好。虽说老人还有伤在身,也不适合旅行,但总比在这里待着安全。

 

  然而喀流奶奶不愿意。

 

  「我不想去恩瑟,」老人温和但坚决地拒绝了梅菲斯的邀请,「而且我待在这里也挺好的。这里虽然是不如家里方便,但街坊邻居都在一起,互相照应也没问题。我还要迎接红龙王的降临呢。」

 

  「红龙王要降临这里吗?」

 

  「是啊,冥神的亡灵附在埃卜拉身上,想要毁灭一切生灵,为了拯救世界,红龙王将会再度降临凡间,就在此地,阻止他的邪恶野心。我们这些老弱之辈已经没有力气追随红龙王上战场了,所能做的就是虔诚祈祷,用我们的信念助龙王一臂之力。」

 

  「这是谁说的?」琼恩不觉得这些话是老人自己想出来的。

 

  「大家都这麽说。」

 

  所谓大家都这麽说,其实也就是没有根据的传言,但传言不会无缘无故兴起,总会有个起源。如果没猜错的话,显然就是来自於圣渊城的城主官邸了。

 

  凛还想再劝说老人,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琼恩正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埃卜拉带人打过来了。」

 

  ※※※

 

  来得挺快的,这是琼恩的第一反应。

 

  他们离开辛巴城的时候,还没有发生「红龙叛乱」这回事,之後政变丶内乱,埃卜拉上台,搜捕红龙教会,还下令旧城区的居民集体搬迁,最後一把火烧城。做完这一堆事情,埃卜拉率领军队东来。大军行动本来就慢,而且他还是一路打过来的,能够现在赶到,已经算是很快了。

 

  凛留在营地里陪着喀流奶奶,琼恩和梅菲斯到了城墙上,正好看见唐琦拉带着几个卫兵也上来,双方打了个招呼,站在一起。

 

  「数量不少嘛。」琼恩往城下看了一眼。

 

  梅菲斯快速地算了算,「一千一百五十人左右。」

 

  一千一百五十名士兵,而且看起来并不是滥竽充数的杂鱼,盔甲武器都齐备,大约六分之一的人甚至有战马,显然是精锐了,这股力量即便在中土都已经不可小看,何况彻森塔这地方,城邦林立,多而不强,谁掌握这种兵力,已经足以横扫全境。但埃卜拉是从哪里弄来的?他难道把整个辛巴城的武装力量都带出来了,连老家都不要了?

 

  「整个辛巴城也没这麽多士兵,」唐琦拉说,「他是沿途召集了其他城邦的军队。」

 

  琼恩这才注意到,城下的军队服色并不统一,旗帜也五花八门,明显不是来自一个地方。「阿肯那克斯丶索瑞纳丶风棘城……」唐琦拉一个个地数过来,「彻森塔最大的几个城邦都出兵了。」

 

  这下子就比较麻烦了,琼恩原本还以为圣渊城的原有兵力,加上这些天来援助的红龙信徒,差不多能凑出三百人左右的军队,应该可以和埃卜拉相抗衡。谁知道埃卜拉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路纠集帮手,如今双方兵力的比例是四比一,差距如此悬殊,这一仗还怎麽打。坦白地说,这些彻森塔人谁赢谁输,琼恩是一点都不关心,但他人还在城里呢。

 

  要不要趁着埃卜拉还没攻城,一走了之?

 

  琼恩正在盘算着,就看见城下的军队中有了一些骚动,接着便见一名骑士策马奔出,冲到城门前,朝着城上喊了几句,城门便打开了,将这名骑士放了进来。

 

  「这是在干嘛?」琼恩不解。

 

  「对方的使者,来送战书的。」梅菲斯解释。

 

  「这麽容易就开了城门?」琼恩还是觉得不太能够理解,「不怕敌人乘机冲进来麽。」

 

  「东域人很朴实,打仗也是很讲信义的,」梅菲斯说,「不会用这种卑鄙手段。」

 

  琼恩嗤之以鼻,甚麽见鬼的信义,「兵者,诡道也」都没听过麽?打赢了一切都好说,信义甚麽的又不能当饭吃。

 

  正说话间,那名使者被卫兵带上了城头,他戴着头盔,放下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倒是颇为灵活,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向唐琦拉,递上一封书信。唐琦拉看过之後,哼了一声,在背面写了几个字,正要还给使者,想了想,又递给了梅菲斯。

 

  梅菲斯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过,然後将它还给使者。使者刚刚接过,少女陡然踏前一步,银光闪烁中,长剑已经挥出,朝着对方当头斩下。

 

  这一剑来势并不算特别快,明显梅菲斯并没有使出全力,使者的右手一直握着腰刀,匆忙之间来不及拔出鞘,下意识地举手上格。咔地一声,银剑劈在刀身上,然後少女手腕一沉,陡然发力下压,使者承受不住,登时被压得半跪下来。

 

  「摘掉头盔!」少女命令。

 

  使者抬起头,看了梅菲斯一眼,陡然发出一声大吼。随着这一吼,他的力气彷佛陡然间增强了几倍,双臂往上一振,硬生生地将梅菲斯的银剑震开,随即借势一个翻滚到了城墙边,伸手在墙垛上一按,整个人如箭矢般弹了起来,向城外跃去。

 

  圣渊城不是甚麽大城,城墙不算很高,以这个使者表现出的身手来看,直接跳下去肯定摔不死,最多受点伤。然而他刚刚跃至空中的最高点,正要下坠时,身体陡然一僵,周围的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所驱动,突兀地凝固成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化作一只巨灵之掌,将他整个人紧紧握住了。

 

  「巫师?」

 

  刚刚升起这个念头,使者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头上拂过,彷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的头盔往上一提,想要将它取下来,却没能成功。他稍稍松了口气,正要挣扎,忽然一阵心悸袭来,使者下意识地转过头,朝城墙上望去,只见站在那位金发少女旁边的黑袍少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视线彷佛能够穿透一切,越过金属面甲的阻隔,落在他的脸上。

 

  不!

 

  使者惊恐地叫起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一片血色映满了他了眼前视线。在下一瞬间,巨大的力量自他的体内爆发出来,打破了巫师的法术束缚,让他笔直地从空中摔了下去。

 

  「轰」地一声,使者重重地坠落在城门前,几乎将地面砸出一个坑。他若是自己主动跳下来应该没有甚麽大碍,但现在这样硬邦邦地掉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城外的军队一阵轻微骚动,随即有几个士兵出来,将使者的尸体抬了回去。

 

  在城墙上,琼恩收回目光,正要开口,却感觉梅菲斯轻轻碰了一下他,顿时便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战书里都说了些甚麽?」他岔开话题。

 

  「埃卜拉写来的,大概意思就是说,红龙教会阴谋叛乱,杀了他的父亲和兄弟,还窃据城池,挟持他最小的弟弟,在这里负隅顽抗。此仇不共戴天,他要加倍回报,一定要踏平这座城池。现在他命令圣渊城立刻投降,否则明天一早就会发起攻击,但无论是否投降,他都要杀掉所有的红龙教徒,将尸体砍成七块,让他们的灵魂在冥界遭受永远的痛苦——等等等等。」

 

  琼恩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唐琦拉,老祭司倒是一副很镇定地表情。

 

  「话说,你们教会和埃卜拉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矛盾?」琼恩问,「看他这架势,摆明了是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啊。」

 

  「应该没有吧,我们一直都很支持他啊,」唐琦拉似乎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大家目标一致,我们又不打算篡位夺权,全心全意辅佐他成为彻森塔之王,他还有甚麽不满意的?」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甚麽。

 

  「怎麽了?」琼恩追问。

 

  「没甚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唐琦拉说,「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我接到过一封信,是大祭司从辛巴城写给我的。大祭司在信中提到他和埃卜拉发生了一次争执,原因是埃卜拉不知怎麽突发奇想,打算联合彻森塔的所有城邦组成联军,东征恩瑟。」

 

  「他想东征恩瑟?」

 

  「大祭司在信里是这麽说。埃卜拉说恩瑟正全力和穆罕在东线相争,後方十分空虚,我们乘机出兵,必然大有收获。」

 

  「但我记得彻森塔和恩瑟之间,不是有协定麽?两国以蜿蜒河为界,互不侵犯,这是红龙王和恩瑟雷霆王缔结的协议,难道他能推翻?」

 

  「是啊,两国有明确的和平协定,除非两国君王一致同意,重新缔约,否则就是不可打破的法则,哪一边的军队也不可能渡过蜿蜒河,」唐琦拉说,「这些都是基本常识,但埃卜拉不知道怎麽回事,固执己见,为此和大祭司,和老城主都大吵了一场,闹得不欢而散。」

 

  果然还是有矛盾,这也在琼恩的意料之中,红龙教会实力不弱,而埃卜拉身为城主继承人,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角色,应该属於很有主见的人,双方合作归合作,要说永远亲密无间,那明显不符合人性。但话又说回来,合作者有意见分歧,有争执,这个也很正常,埃卜拉不至於因为这种程度的矛盾,就突然翻脸吧。

 

  「看来果然是脑袋坏了。」琼恩作出结论。

 

  但还是那句话,疯子不可怕,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疯子可就比较麻烦。琼恩看了看梅菲斯,正考虑如何委婉措辞提出走人,梅菲斯忽然以一个非常隐蔽的动作向他摆了摆手,让他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快要天黑了,今天对方应该不会攻城,」琼恩看看天色,随口说,「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唐琦拉先生,有甚麽事再派人联系,你知道我住的地方。」

 

  「好的。」

 

  走下城头,到了僻静无人之处,琼恩站住脚步,「怎麽了?」他问。

 

  「我想留下来看看,」梅菲斯说,「让姐姐和维若拉她们先过河吧,我们晚点再去会合。」

 

  「要走要留,当然是大家一起,」琼恩皱眉,「但你不方便参与这种事情吧?」

 

  梅菲斯是提尔教会的圣武士,地位既高,也自有其准则规范在。交甚麽样的男朋友,去甚麽地方旅游,那都是她的自由,没人能管,但有些事情是不适合做的。眼前这场战争,归根究底,是彻森塔人内部的事情,他们两兄弟争夺王位,这是人家的内政,提尔教会可不方便插手干涉——就算要插手,那也只能在暗中,不能公开,否则传出去太难听。琼恩跟她一起这麽久,对此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国内政我当然不能多管,但牵涉到邪魔,这就另当别论了,」梅菲斯说,「刚才那个使者,他身上有地狱的味道。」

 

  琼恩怔了一下,他对此不是很敏感,「那人是一个魔鬼?」

 

  「不,他是凡人,但身上有魔鬼的味道,而且很重——我怀疑他是个魔仆。」

 

  凡人如果和邪魔发生过接触,确实有可能会沾染上一些气息,但这种气息是很微弱的。而像梅菲斯所说的「味道很重」,那就说明情形不一般了,通常来说,或者这个人是邪魔的祭司,接受了黑暗的力量,或者是已经与邪魔签订了契约,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梅菲斯所说的「魔仆」,又称「魔选者」,则是东域所特有的一种概念,有些类似於中土人所说的「邪魔祭司」,但有所不同。魔仆,或者说魔选者,含义是指「被来自地狱的魔鬼所选中的凡人」,他们往往是出色的勇士,魔鬼会强化他们的体格,却不会授予任何邪术。魔仆死後,灵魂会坠入地狱,自动转化成魔鬼,而且位阶通常都不低。

 

  有一点需要特别说明:只有魔鬼才能创造魔仆,恶魔不行——当然,绝大多数东域人也根本分不清魔鬼和恶魔的区别。

 

  「你刚才有没有看清那个使者的脸?」梅菲斯问。

 

  「光头,脸上还有很多刺青花纹。」

 

  琼恩刚才用法术定住使者,原本打算用巫师之手直接摘掉头盔,却没想到那家伙的头盔和身上甲胄是用暗扣连在一起的,根本取不下来。好在巫师的手段多种多样,硬来走不通,绕过去也是一样,能达到目的就行。不过当他看见使者的真面目时,倒是微微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陌生人,琼恩并不认识,长相普普通通,但脑袋很大,而且鋥亮得彷佛在泛光。琼恩在彻森塔这些天,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这是第一个光头。不知道是不是人种原因,彻森塔人似乎没有秃顶的,相反全都有一头浓密黑发,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如此。这人看起来也很年轻,大约三十来岁,总不至於这麽早就谢顶得如此厉害吧。如果是自己剃的,那就更不简单了,彻森塔人非常注重须发的修饰,甚至缀以各种珠宝丶流苏,剃光头的做法绝对算得上是离经叛道,违背传统,这家伙还真是有个性。

 

  而且不仅是剃了光头,还有繁复的刺青花纹,遍布整张脸——幸好是在脸上而非头顶,否则琼恩就要认为是塞尔的红袍巫师不甘寂寞,跑来插手了。

 

  「那就没错了,」梅菲斯说,「光头丶刺青在东域是有特别含义的,都与邪魔有关。」

 

  这个琼恩真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和红袍巫师有关,不过转念一想,红袍巫师和邪魔也没少打过交道,反正都是一路货色,至少在东域人眼中看来是如此。不过这也未免太招摇了点吧,相当於是在脸上写着「我是魔仆」四个大字,岂不是自找麻烦麽。

 

  「他们并不是自己想要弄成这样,」梅菲斯解释,「东域人有一种特别的,嗯,算是体质吧,只要成为魔仆,头发就会脱落,脸上会显出刺青花纹。据说这是因为在历史上,有那麽一段时期,魔鬼在东域活动特别猖獗,有一位神王就给整个东域布下了大范围的诅咒,给这些被魔鬼侵蚀的人打上标记,让其他人可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琼恩沉吟了一会,「你这麽说的话,确实刚才有些古怪。他最後突然爆发,打破了我的法术束缚,那股力量很诡异,是有点邪魔的味道。那你是怀疑埃卜拉的军队里,有来自地狱的魔鬼?」

 

  「有可能,」梅菲斯说,「魔鬼不会离开他的魔仆太远。」

 

  「那我们怎麽办?」

 

  梅菲斯想了想,「先回去再说。」

 

  回到青铜豪宅里,琼恩赶快召集大家过来开会,通报最新情况,凛也回来了。「就这样,埃卜拉的军队在城外,说是明天一早攻城。艾弥薇发现那个使者是个魔仆。艾弥薇要留下来看看情况——你们甚麽意见?」

 

  珊嘉丶凛和莎珞克都压根没听说过「魔仆」这种东西,维若拉倒是有所了解,「我在马伦的记忆里看到过这个词,」她思索了一会,「但据他了解,魔仆已经很久没有在东域出现过了,至少在恩瑟和彻森塔是如此,有传说是恩瑟神王吉勒今与九狱之主达成了某种协议,禁止魔鬼进入东域。」

 

  「我也看到过这种说法,」梅菲斯说,「不过协议有很多种,有些永久有效,有些随签约者死亡而失效。吉勒今已死,就算有协议,可能也已经失效了。」

 

  「所以是一个魔鬼从地狱里跑到凡间,发展了一个魔仆,恰好被我们遇到了?」琼恩皱眉,「总觉得有点巧。埃卜拉呢,他知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是个魔仆?」

 

  「说到这,我刚刚有了个新的猜测,」梅菲斯说,「那个『辛巴河北岸的亡灵』的故事,会不会其实是流传有误,被阿普苏打败的,或许并不是甚麽巫师,而是一个魔鬼。」

 

  这个猜测倒也不无道理,琼恩其实也有过这个念头。在现代恩瑟语中,「巫师」和「邪魔」是分得很清楚的,但在古恩瑟文字里,它们就是同一个词。如果说在流传过程中出现差错,将「邪魔」说成了「巫师」,也不是甚麽不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麽埃卜拉其实是被一个邪魔给附体了?

 

  「在这里猜测有甚麽用,去看看好了,」莎珞克满不在乎地说,「如果发现埃卜拉和邪魔有勾结,那就顺手把他干掉为民除害,回过头再把伊森也干掉,然後我们就可以自立为王了。」

 

  前面也就算了,後面干掉伊森是甚麽理由?

 

  「伊森是埃卜拉的弟弟,如果埃卜拉真的勾结邪魔,他这个弟弟当然也脱不了干系,」莎珞克说,「我打听过了,东域这边的法律,勾结邪魔不仅是重罪,而且是要全家株连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死刑,我们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你个鬼,要按你这麽说,我们这些人就是第一个要被干掉的,」琼恩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个邪魔正坐在这里呢。」

 

  「我们又不是东域人,不用遵守东域的法律,」魅魔辩解,「他们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凛举手,「我是东域人。」

 

  「……」

 

  「还有艾弥薇,也可以算东域人吧。」

 

  「你就算了,她怎麽能算?」莎珞克不服气,「她哪一点像东域人了?」

 

  这个世界有国家,有国籍的观念,但不是很强,通常还是按照血统来对人进行分类。从血统上说,凛肯定是东域人,她父亲是头红龙,这个不好分类,但母亲是不折不扣的本地居民;梅菲斯则应该没有东域血统,这点不需要考证,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得出来,区别实在太明显了,东域人——至少彻森塔人——全都是深色头发,哪有她这种淡金色头发的例子。

 

  梅菲斯的发色和肤色,应该是遗传自她母亲,至於她母亲究竟是哪里人,这就不得而知了,少女明显不太愿意提及,别人也不好多问,凛或许知道,但也不肯说。从相貌特徵上猜测,估计是因布图丶达玛拉(Damara)一带,那里盛产金发长腿的美女,在整个大陆都是有名的。

 

  「她从小在彻森塔长大啊,」凛说,「至少也可以算半个东域人吧。」

 

  「好了好了,」眼看就要习惯性跑题,琼恩赶快出来救场,「莎珞克的意见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其他人呢,有没有甚麽看法?」

 

  「我觉得莎珞克刚才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出乎意料地,梅菲斯对魅魔表示了部分认可,「去看看,搞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这个主张得到一致赞同,於是全票通过决议,先出城去探探究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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